“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季雾吟说。
“只是闭上眼睛假寐。”宋知煜的手缠在她的腰间,下巴搭在她肩窝处,说出来的话带着懒懒的语调,“怎么洗这么久?”
“清理沙子。”季雾吟有些不自然道。
“哦?”宋知煜掀开眼皮,偏头用鼻尖轻蹭了下她的,“那刚才在床边盯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的嗓音像沉稳的大提琴,低沉而醇厚。
季雾吟下意识脱口而出:“想刚才会不会……”
她说到一半,蓦然反应过来,立刻闭上了嘴。
两人贴得近,她能感觉到宋知煜胸膛上的起伏。
一抬眸,果然看见他勾起了唇角,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没什么。”季雾吟找补道。
她两眼一闭,将自己埋在了宋知煜的怀里,仿佛这样能遮住因丢人而发烫的脸颊似的。
“我要睡觉了,晚安。”她假装打了个小哈欠,呢喃道。
宋知煜摸了摸她的头发,轻笑道:“晚安。”
房间内陷入寂静,没过多久,季雾吟平稳的吐息声传来。
宋知煜才像捧着块珍宝似的吻了吻她的唇,他的低语压在喉间:“再等等。”
现在还太快了。
他不想趁人之危。
宋知煜把人拢在怀里,下颚轻轻的放在她的头顶,是一个把人完全嵌进自己怀抱的姿势。
他闭上眼回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夏天,两人的第一次。
微醺的酒,醉人的吻,还有她的刻意撩拨。
他本来没打算和她那么快做到那一步的,哪怕那段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也始终克制。
但他实在肖想她太多年,打从五岁时被她从那个草房子里带出来,她就一直盘踞在他心中。
只是那时,这种特别还没有演变成其他情感。
他的妈妈是在他两岁时,因病离世。
对于一个两岁的小孩来说,记事不会特别清晰。但他不一样,这里面或许有妈妈的尸体是被他发现的缘故。
宋知煜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冬季里一个平常的日子,他跟着司机去幼儿园接宋璟成。回来后,宋璟成先回房换衣服洗澡,而他去主卧叫宋母。
推开房间门,里面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呼吸。
但年纪尚小的宋知煜没有发觉,他像往常一样边往床边走,边试图叫醒正在睡午觉的母亲。
然而毫无回应。
宋知煜下意识伸手去推,却只摸到了微凉僵硬的身体。
那一瞬间的恐惧将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尖叫或是哭泣,只记得回神时,宋璟成抱着他一直在安抚性的摸着他的后背。
尸体都发硬了,没有去医院的必要了。
家庭医生将白布盖过宋母的头顶,转身跟宋父交谈起来。
宋知煜猛地推开宋璟成,冲到了床边揭开了白布,抖着手摸宋母的脸。
很凉,很硬,完全没有平时温暖的体温。
“阿煜,你干什么?!”宋父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揪住了他的后脖颈把人扯开了。
宋知煜眼睁睁看着宋母被再次盖上白布,然后让人抬了出去,呜咽着喊着“妈妈”。
没有人因为他的喊叫停下脚步。
宋母被整理好遗体后,就直接送去火化了,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她。
外面的光照在挪空了的床上,他最爱的母亲死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从那天起,他的人生仿佛一直停留在冬季。
宋母死后一年,宋父就另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那女人和宋母长得有七八分相似,性格也差不多,说话都很温声细语。
但尽管如此,宋知煜也并不接受她。
只是那女人十分锲而不舍,不仅按照他和宋璟成的口味天天做吃的,生活上对他们两兄弟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半年后,宋知煜明显感觉宋璟成对她的态度好转了一点。
一年后,宋璟成已经偶尔开始在宋知煜面前替那女人说好话。
一年半后,就在宋知煜快要接受那女人时,他无意中听见了那女人打电话,知道了她和宋父认识是在宋母之前。
也知道宋父和她曾经有过一段的事情。
宋知煜把这件事告诉了宋璟成,却没想到宋璟成只是沉默片刻后告诉他,宋父和那女人要结婚了。
在他五岁那一年,家里关于宋母生活过的痕迹越来越少,而那女人堂而皇之的住进来后并开始按照自己的风格装饰家里。
宋知煜对她的态度再次回到了她刚来时的样子,宋父见他始终如此也不打算再劝。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只是宋知煜在婚礼举行的前两天被人绑走了,他听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讨论那女人的事。
“我们为什么要听她的,留着这小子拿得钱不是更多吗?”
“你傻了吗?干掉这小子,我们就捏住了她的把柄,后面无论我们问她要多少钱,她都不会拒绝。否则我们就把这件事捅出去,看宋家人还能不能接受她!”
……
宋知煜坐在颠簸的车上,眼睛被蒙住,双手双腿都被捆上了绳子,动弹不得。
闻言,只觉得反胃。
那女人伪装得实在太好。
几个男人的意见出现分歧,暂时没有对他动手,只是把他关了起来。
似乎是在评估他的价值。
从他们的嘴里,他知道了宋家的人虽然有在秘密的找他,但婚礼却依旧按照原定时间举办。
而参加婚礼的宾客也并不知道他失踪了。
宋家对外宣称他生病在家静养,所以才没法出席婚礼。
宋知煜听到这句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邀请了一堆政客的完美婚礼现场。
更何况那女人和宋父结了婚,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他还是可有可无的。
抱着这种想法,那两天他过得极其消沉,甚至想过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至少他可以去找母亲了。
季雾吟说要带他走的时候,他是意外的。
他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一个半大点的小姑娘会对自己施以援手。
虽然知道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时的善心发作,并不代表什么。
但在那一刻,他的鼻腔还是不可抑制的溢出了点酸涩。
在那么个暗无天日的小茅屋,她站在微弱的灯照进来的地方,对他伸出了手。
如同一束暖阳,融化了他早已在冬季被冰裹得严严实实的心。
跟着季雾吟上车时,他确实想过就那么离开,再也不回宋家了。
但那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能看出被季雾吟称作“二叔”的男人对他有敌意,也能看出季雾吟身上的穿着并不普通。
小姑娘打扮得像个小公主,身上香香软软的,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精致。
他能猜到她的家境并不输他。
有了清晰的认知,回宋家的想法便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凭什么一个鸠占鹊巢的人能在他家过得滋润,而他就得被赶出来。
宋知煜拿着钱和手机站在车站前,等载着季雾吟的车开走后,立刻给宋家的人打了电话。
回到婚礼现场,敬酒环节还没结束。他洗了澡换了身合适的衣服,坐在了宋璟成身边。
看见那女人笑脸面具下转瞬即逝的惊诧和慌张,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宋璟成一块喝了果汁。
婚礼结束后,他给宋家的解释真假参半,说自己被绑了后自己找机会逃出来的。
宋父心有余悸的抱了抱他,给他额外买了很多玩具,并加派了人跟着他上下学。
那女人盯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和以前一样,便打消了疑心。
宋知煜自从那件事后,就被老爷子接过手抚养,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十六岁那年,他给那女人设了个圈套,成功把她送进了能吃国家饭的地方。
“阿煜,这事是你干的吧?”老爷子坐在茶几旁,看着他斟茶。
宋知煜学的所有东西都是老爷子教的,他也清楚自己瞒不过他。
所以他沉默了。
“事是干得不错,但还是莽撞了点儿。”老爷子拿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做任何事,都不能心急。就像这泡茶,一旦急了,就容易出错,茶味也出不来。”
宋知煜倏地抬起了头,看见了老爷子欣慰又赞许的眼神。
“这件事的后续我替你处理了。”老爷子给他复盘了一遍,并告诉了他哪些地方容易露破绽,“下次一定要做好两手准备,再出手。”
宋知煜点了点头,把心中描绘了无数遍的计划又推翻重建。
心不在焉的和老爷子聊了会儿天,老爷子走到桌子后面开始练字。
他跟了过去,只是没注意看路,直接撞到桌角。
老爷子对于他冒失的行为没有说什么,瞥了他一眼后,语气不轻不重道:“庄凡说你最近一直在关注西城的季家。”
宋知煜“嗯”了一声,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很好。”
老爷子提腕落笔,笔下的字宛若铁画银钩,充满了劲道和力量。
“我们宋家的人不从商。”老爷子提醒了一句。
宋知煜微微垂下眸,看着纸上刚劲有力的字说:“孙儿不懂。”
“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老爷子说,“城池不能越,才能在规则下生存。”
“罗家旁系从商的不少。”宋知煜反驳道。
罗家和宋家,一个从军,一个从政。也不是主打商界的,但罗家却没有这种限制。
闻言,老爷子笔尖丝毫没停顿的又写下了一个字。
“你若是真那么想试试,得先通过试炼。”老爷子把毛笔搁在了一旁,“商场如战场,甚至有些时候比战场还恐怖,这个道理你得懂。”
宋知煜点点头,他看见了老爷子刚才写的那个字,是“友”。
这个试炼,就是把他扔到军事基地,经过一系列的训练后活着出来。
他在里面淌泥水、穿火海的时候,明白了老爷子真正的意思。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劝退他。
但他绝不可能放弃。
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通过军事基地的考核,成功从里面出来了。
“还想做?”老爷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严肃的问。
“想。”宋知煜坚决道。
老爷子的视线在他脸上还没消散的淤青上停留了会,松口:“做可以,但在你成年之前,不能去西城,也不要去招惹季家。”
宋知煜知道两家的关系不好,便答应了下来。
左右已经能融入她的圈子,见面只是早晚的事儿。
……
宋知煜是在刚回到宋家的那段时间,从与季父打交道的人的口中知道的季家。
来往应酬的人,谈着谈着便会提到季家,脸上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后来他被老爷子接过去,也经常从那些叔叔伯伯的口中听到季家。
仗着年纪小,他有次装作不解的问了句:“季家怎么了?”
叔叔伯伯里立刻噤了声,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正中间的老爷子。
见他脸色无异后,纷纷插科打诨揭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后来送客时,有位伯伯拉着他小声的说了一句:“季家和你们宋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小少爷以后说话还是多注意着点儿吧。”
水火不容?
宋知煜在心底重复了一边这个词,回去查了内容。
后面他都是默默的听着消息,没再问过任何关于季家的事儿。
那时他只是在知道两家不和后,有些难过,但这份难过在时间的冲刷下慢慢变得浅淡。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代表学校到外省参加英语联赛。
同样一起去的还有上京其他学校选拔出来的人。
他在那次联赛中见到了十五岁的季雾吟。
初中组按年级分为三个赛道,他比季雾吟低一级,两人不在一个赛道。
撞见的几率很小。
那天他是去初三组找人的,正巧碰上季雾吟那组比赛。
听见熟悉的名字被喇叭叫出来,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一转头,看见了扎着高马尾,穿着统一服装的女孩,缓缓走到了讲台上。
她开口做自我介绍,落在脸上的光一点儿也不比当初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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