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前面坐着五位评委老师，季雾吟和同组的一位男生一左一右的站着。
按照竞赛规则，正常演讲三分钟后，再抽签进行即兴演讲和问答。正常演讲两人的分数差距不大，但到了即兴演讲和问答环节，比分就慢慢拉开了。
那会宋知煜已经从各位长辈中听到了太多关于季家的事，知道季家的大小姐跟着父母出席各种商业聚会，越来越有父亲的冷静稳重和母亲的果敢决绝。
“季家这孩子培养得确实不错，再过个几年，周氏估计可能都会被压下去。”
“嘘，这话在这儿可说不得。”
几位叔叔伯伯走到门口，其中一位心虚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知煜漫不经心的朝他点了点头：“慢走。”
他脸上没有其他的情绪，那位叔叔才转身上车。
这是他偶然听见的一次称赞。
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次。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但在看见站在教室最前面的女孩时，他脑海中却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这句话。
亲眼所见，才发觉那句称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雾吟身上穿着是和大家一样的纯色长款T恤衫，中规中矩的样式却被她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感觉。
窗外枝头裹着银白，在阳光下反射着一圈光晕。零星几点跳跃在她的脸上，五官清晰，皮肤白嫩，天生偏红的唇一开一合，隐约可见脖子上的颈动脉。
竞赛是公开的，每一场都或多或少会有来旁听的人。只是这一场，格外多。
宋知煜站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他面前的椅子上渐渐坐满了人。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盯着讲台上的女孩。
季雾吟拿着话筒，丝毫不惧，落在身上的视线成为了她从容不迫的陪衬。
她的英文发音标准，节奏感十足，偶尔还会小幽默一把，逗得全场大笑。
“这是哪个学校的学姐啊，好厉害啊。”
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女生戳了戳她旁边的男生问。
男生看了眼手中的赛程表，说了学校的名字，又道：“是季雾吟，她上次联考全省第一。”
“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只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女生感叹道，“长得漂亮，成绩还好，学姐好优秀啊。”
男生摸了摸女生的头道：“你也不差。”
女生羞涩的笑了。
宋知煜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歪了下身子，斜倚在墙上，听着前方肆意的声音，好似破开虚无的剑，慵懒中带着些许嚣张。
她长大了，脸上的稚气被昭昭野心取代，明媚亮眼，夺目张扬。
这一组竞赛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的打分出来时，现场像点燃了焰火似的。
掌声雷动中夹杂着几声抑制不住的尖叫。
能力悬殊过大，只会让人心生敬畏。
季雾吟展颜一笑，艳色如玫，剔透的眸中好似映着晴光。
她等全场安静下来后，扬声道：“谢谢大家捧场。”
她气场太稳，光是身形单薄的站在那，就能引起喧嚣，燃起沸腾。
宋知煜仿佛被这气氛感染，灼烧的温度一路延伸至左胸膛。
他目光紧跟着她下台的身影，待她坐回位置，才敛下眸。
下一组的人上台了，旁听的人散去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时，双腿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她身后。
竞赛组都坐在前面的评委后面，她在竞赛人员的最后一排。
宋知煜看她支着头，手腕搭在桌上，听着旁侧的人说话，时不时露出一抹笑。
是和在台上完全不同的样子，整个人透着股懒散的气息，像一只倦怠的猫。
“哎帅哥，你要坐这个位置吗？”
从后面走过来的女生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问。
宋知煜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直在震动的手机，转身往外走。
“吟姐，我刚看到那个帅哥就站在你身后哎。”女生坐下后，戳了戳季雾吟的肩膀，小声道。
季雾吟回头，下意识看向女生指着的背影。
身材比例是挺好的。
她一哂，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收回了视线。
“别看了，刚才的视频拍了吗？”季雾吟敲了下女生的脑袋，轻声道。
“拍了的，我录了全程。”女生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递给季雾吟，赞叹道：“吟姐你刚真的太帅了。”
“把你抽屉里的小说收一收，你也能做到这样。”季雾吟接过相机，转回了头。
宋知煜走到教室的后门，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季雾吟嘴角荡着浅淡的笑意，转回身。
“二哥，你在哪呢？我走到大厅了，没看见你啊。”电话里男生的声音响起。
宋知煜撂下两个字“等着”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整天，“季雾吟”三个字充斥着训练营每个角落。
宋知煜回宿舍时，路过走廊都能听见隔壁的男生在讨论。
她身上的吸引力实在太强，没人会注意不到。
晚上躺在床上，宋知煜想起津津乐道的论坛，鬼使神差的点进去看了下。
最顶上的热帖就是季雾吟演讲时的片段。
他边往下滑边存上了图，季雾吟在帖子下方回复了几个人，表达感谢。
一时间堆起了无数楼中楼，看见下面还在源源不断新增的回复，他内心莫名升腾起了一抹不悦。
明明是他先与她认识的，现在却只能像陌生人一样，甚至还比不上跟她同组竞争的人。
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他胸口荡漾，他当时还没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来自哪里，只觉得那些赤裸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把大火快把他烧焦了。
连续几天，他不受控制的跑到初三组旁听，但没在季雾吟面前出现过。
有几个女生注意到他，看他身上衣服的颜色，知道是初二组的。
于是很是热情的叫他“小学弟”。
那天他刚整理好下午要用的稿子，从宿舍出去。路上遇到了那几个女生，这次不同的是，季雾吟走在她们中间。
“你们猜，今天那个小学弟会来吗？”
她们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扯到了这个话题上。
“什么小学弟？”季雾吟随意的问道。
宋知煜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呼吸。
那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但宋知煜只能听见她不太在意的“哦”了一声，调侃道：“弟弟你们也想下手啊？”
“帅就行了。”女生们说，看着季雾吟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模样，又问，“吟吟，你不喜欢吗？”
季雾吟眉眼含笑，随口道：“我啊，我不喜欢年下。”
宋知煜蓦然停下了脚步，胸口闷闷的疼了起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迟缓。
他看着前面的人越走越远，没有再跟上去。
那天下午，他也没有去旁听。
比完赛后，他回到寝室，躺在床上久违的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五岁那年和季雾吟躺在一张床上的场景，只不过这次两人不再是豆芽点儿大的小孩，而是身高腿长的成年人。
他从床上醒来，看见季雾吟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手指越过两人中间的星星抱枕，轻勾了下他的下颚。
她一句话没说，眼中却有流淌的春意。
他握住她的手，她张扬的笑意溢出，鲜活极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干涸的土地，而她是水分充足的植被，轻轻一洒，就能愈合他的贫瘠裂痕。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凌晨六点，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他略有些失神的躺在床上，像陷入了一片无法踏出的沼泽。
清醒的摸到被单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完了。
这十年来，他除了花心思对付那个女人，对其他事情都保持着淡然的态度。
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欲望的具象化。
不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在他悄悄的记下那些叔叔伯伯对季家的点评时，在他总是回忆起她时。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有欲念的，他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哪来的了。
只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后，她那句“不喜欢年下”的话音又萦绕在他脑海中。
接踵而来的还有家里人似有若无的对季家排斥的态度。
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尽管理智已经做出抉择，但他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在她会出现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
他把这归结于，人在眼前，总是会忍不住的。等真正见不到了，就不会有冲动了。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戒断。
他这么告诉自己。
直到比赛结束，他们各自坐上回校的车，他都没有去找她。
回校后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无聊，上上课打打球，偶尔参加个比赛。
“二哥，你发现没，隔壁班的班花今天已经经过我们班几十次了。”罗立轩手指顶球，瞥了眼窗外道。
宋知煜把桌上的书一推，直接趴在了桌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班上流传他和隔壁班花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感兴趣。
但他没想到，一场篮球赛过后，那班花会拿着水主动朝他走来。
“给你……”女生的声音细若蚊蝇，伸出手的胳膊还发着抖，一副羞涩不已的表情。
宋知煜顿了顿，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观众席还有很多人没走，碍于老师也在，见状只能把起哄的声音咽回了嗓子里。
初春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宋知煜随手擦掉额头上快要落下的汗，寡淡道：“谢谢，不过我自己带水了。”
他说完就去了休息区，从生活委员给他们特意定的一扎矿泉水中，抽了一瓶出来。
女生看他干脆利落拒绝的样子，咬了下嘴唇，脸涨得通红，转身跑了。
“二哥，你可真狠心。”罗立轩勾着班上另一个男生的肩膀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宋知煜掀了掀眼皮，拧紧瓶子，朝罗立轩砸了过去。
罗立轩“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二哥，那班花那么漂亮，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心动？”罗立轩拿着瓶子，继续八卦道。
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异性最直观的吸引力就在于脸。
闻言，宋知煜眉心跳了跳，眼前浮现出季雾吟那张艳媚交织的脸和肆意张扬的意态。
若是以她的性格，面对刚才那种情况，她一定不会像那班花一样怯缩，而是直接把水瓶塞给他。
无论他要不要。
可惜，没有这种假设。
他起身离开篮球场，回答了罗立轩的话：“不心动，你要是自己喜欢，就去追。”
他已经见过最漂亮的了，从此其他人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
他放弃了对自己的操控，无法再骗自己只是戒断反应，他开始私底下关注季家和季氏，从细枝末节里拼凑出她的生活。
两人一个生活在东城，一个在西城，是对角，也是对家。
直线距离很近，但他却过不去。
他一点点培养自己的势力，慢慢躲开老爷子的监视。
耗时很长，但他愿意花足够的耐心，只要结果如他所愿。
只是季雾吟毫无预兆的突然出国留学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迫不及待的跟老爷子提自己想出国的事儿，但却遭到了反对。
“你哥当年就是你这个年纪去的，什么经验都欠缺，出去吃了一脑门的亏回来，什么时候你能够独当一面了再去。”
他等了一年，等到了高考结束，自己成年。
拿着出国意向表准备填时，季雾吟就出现了。
在路边看到她时，他漫不经心的瞥了过去，大脑仿佛死机了似的。
听到她跟上来的脚步，他以为她认出了他，没想到她只是叫了他一声“弟弟”。
那句刻在脑中，被他在深夜里翻来覆去回忆的那句“我不喜欢年下”立刻浮现出来。
“姐姐？”他哼笑一声，嗓音极低极慢的碾磨着这两个字。
她没听见，正不慌不忙的应对着那群比她高大的男人。
嚣张的气焰丝毫不输当年，只是成年后她比当初多了魅惑的性感。
他看着她在空中扬起的发尾，舔了舔唇，眸色晦暗不明。
他不要当弟弟，她也不可能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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