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会给人无限的想象力搭建戏台，季雾吟思绪混乱，仿佛在那台子上看见了与现在相似的一幕。
不同的是，戏台上的她游刃有余，顺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身体，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直到她抓住一双指节侧面覆着薄茧的一双手。
她听见自己吹了声口哨，笑意媚慢：“帅哥，跳个舞？”
回应她的是被捏住的手腕和搂近的腰。
她贴到了一副极其滚烫的身躯，男性气息强烈的荷尔蒙瞬间裹住了她。
“好。”那男人低头在她耳边说，热气一滚一滚的烫红了她的耳垂。
回忆的片段占据了她的脑容量，她忘记了宋知煜熄灯前交代给她的话，站在原地没动。
音乐的鼓声渐渐躁动，季雾吟被擦身而过的人左撞一下右推一下，很快就偏离了原位。
她边摁着太阳穴，边往回走，却不知自己走反了方向。
腹部撞上圆桌侧面时，她耳边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
“雾吟。”
是在叫她吗？
季雾吟恍惚了一下，没再继续走，而是转头朝向了声音来源处。
“您好？”她低声礼貌道。
现场的气氛明显热了起来，季雾吟能听到高跟鞋有节奏的踩在地板的踢踏声和皮鞋的摩擦声。
“你怎么回事？连爸爸都不认识了？”那人的声音又严厉了几分。
爸爸？
季雾吟的太阳穴仿佛被一根银针贯穿了似的，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们能出去说吗？”季雾吟勉强保持一丝冷静，这里的黑暗让她极度难受。
舞宴大厅外的长廊灯光璀璨，季雾吟摘下面具，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是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颜色低调而不失庄重的西装，上面系着一条素雅的领带。
与他精致的穿搭不同，他的头发有些花白，眼角处的皱纹清晰可见，眼底的乌黑浓重，是一脸疲惫至极的状态。
季父蹙着眉，端详着季雾吟的表情。
“雾吟，你不认识我了？”
季雾吟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低声道：“您认错人了，我叫沈枝意。”
闻言，季父冷然的笑了一声。
“宋家那毛头小子是这么告诉你的？”
季雾吟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愈来愈多的片段，看不清，但她却不敢与面前自称是她父亲的人对视。
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对他说的话是认可的，这种毫无由来的信任让她感到心慌，仿佛自己背叛了宋知煜似的。
季父看季雾吟一副逃避的模样，失望和愤怒同时涌了上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当着季雾吟的面放了出来。
“你好好想想自己的父母是谁，别被骗了还傻呵呵的去给人家数钱。”季父手机屏幕说，“这上面的人是你妈妈，她现在被关在医院，病情极其不稳定，甚至出现了自残的倾向，你还要继续在这跟宋家那毛头小子卿卿我我吗？”
视频是从监控那截取下来的，里面的女人从床上醒来后就一直贴着墙摸索，好似在找什么。摸到原本是窗户的位置时，她发现打不开，用手使劲的锤了下去，连锤了几下，遮窗户的挡板上出现了猩红的血色，而女人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直到医护人员进来拉开她。
季雾吟看着这画面，耳边仿佛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尖叫声，她捂住了耳朵蹲了下来。
泪水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季父低头看她，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心疼。
“雾吟……”他俯身下去，手掌刚碰到季雾吟的肩膀，她就瑟缩着躲开了。
季父怔了一瞬，还没开口，远远的一声“伯父”就传入了耳内。
宋知煜从大厅内出来，快步走到了季雾吟面前。
他低声叫着季雾吟，嗓音柔得像化开了蜜的水。
季雾吟听见声音抬头，眸中一片雾色，上翘的眼尾红了一圈，看起来委屈极了。
她朝宋知煜伸手，宋知煜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季父第一次见到两人亲密。
季雾吟一副全身心依赖宋知煜的模样让他的胸口仿佛被勒住了似的，各种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
自季雾吟五岁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她掉眼泪。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女儿刀枪不入，并以此为豪，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的呼吸变得迟缓，明明该当着季雾吟的面与宋知煜对峙，让他哑口无言。
现在情况却好像反过来了。
“伯父……”宋知煜安抚了季雾吟片刻，发现她的情绪并没有好转，于是转头看向季父道，“给我点儿时间，我……”
“你先带她离开，我们的事后面再谈。”季父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摆了摆手让他走。
宋知煜微微低头示意，抱着季雾吟往门外走。
大厅里歌声渐渐弱了下去，第一支开场舞接近尾声。
季父看着宋知煜抱着季雾吟离去的背影，想到她刚才排斥的态度，心里不太好受。
他没想到季雾吟在M国受的伤严重到影响了记忆。
季唯曦已经跟家里断了联系，铁了心不想回来，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
……
宋知煜把季雾吟放到副驾驶上时，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长而卷的睫毛被泪沾湿，软软的搭在眼睑处，看起来很乖。
宋知煜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把她脸颊上的碎发拨开，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眼尾，替她擦去了湿意。
原本想参加完宴会，再带她去见季父的。
没想到季父会直接找过来。
当时在大厅里没看见季雾吟时，他的心跳差点儿骤停。
幸好，她只是和季父在走廊上说话，也还没有恢复记忆……
宋知煜目光眷恋的在她脸上流转片刻，才驱车离开。
季雾吟一直在出汗，宋知煜拿温度计反复在她身上量，都没显示发烧。
让医生过来看，也说没什么问题。
但她像是被梦魇住了似的，从离开宴会起，到现在都没醒过。
宋知煜看了眼时钟，现在是凌晨三点。
季雾吟总算安分了。
他进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后上床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别……”季雾吟梦呓似的说了句，手肘抬起向前，抵着不让他靠近。
宋知煜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阴翳覆盖，他低下头，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她眼尾浸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怎么又哭了？
宋知煜眼中的暗色散去，他屈起指节揩去她的泪珠。
“别……别动孩子……”季雾吟呢喃道，嗓音里染上了哭腔。
宋知煜一顿，攥紧了手指，指甲深陷，指节泛白。
窗外是静谧无声的夜晚，室内的呓语却一声接着一声。
宋知煜眼底一片薄凉，他胸口缓慢的起伏着，尽量用调整呼吸转移注意力。
房间内暖气开得足，他心烦意乱的掀开身上的被子，动作剧烈，涌起了一阵风。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还是冬天。
窗外有温室花园保护着，绿意不减，而他差点儿被这短暂的假象蒙蔽，以为春天快到了。
实际上连冬至都还没到。
今年的冬天和宋母去世那年一样漫长。
宋知煜闭上眼，还是伸出手在季雾吟的脊背上慢慢的抚摸着，直到她放松下来。
季雾吟做了一个混乱又漫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扇玻璃窗外，里面是医院的病房，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在小孩的旁边站着一个头发是金棕色，皮肤很白，看起来像是M国人的男性。
男人喂那小孩吃了几颗药，小孩咳了出来。男人便掐着他的下颚，强制又喂了一遍。
季雾吟看得心惊，忍不住拍打窗户，里面的人却置若罔闻。
小孩咽下药后，男人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了针，对准小孩的血管就要扎下去。
季雾吟心尖被狠揪了一下，她大喊了起来。
叫那男人别动孩子，男人依旧没听见，像是在不同空间似的。
针扎进了小孩的手臂，他凄厉的哭声传来，仿佛冲破了两个空间的屏障。
季雾吟听到他在叫“妈妈”，一刹那间脑子里滑过了无数个场景。
清晰的、生动的，仿佛是影像，重播了那孩子从出生到满月到一周岁的所有画面。
那是她的孩子。
季雾吟踉跄着往前走，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抬头，脸颊火辣辣的疼，剑眉星目的男人恼怒的看着她说：“跟妈妈道歉。”
妈妈？
她看向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的女人，那女人头发凌乱遮在眼前。
在季雾吟视线转过去时，那女人忽然抬起头，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白、养、你、了。”
如同散乱的时光拼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全部争先恐后的拼凑在了一起。
于是，季雾吟像个旁观者一样，过了一遍自己前二十几年的人生。
头又昏又沉，连眼皮睁开都困难。
季雾吟意识醒来的第一秒，就接收到了大脑发出的信号。
再睡会儿吧。
她翻了个身，碰到了一具暖意十足的身体。
她床上怎么会有人？
季雾吟睫毛抖动，大脑慢一拍的想起了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
想清楚后，她倏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壁垒分明的腹肌，她一路往上看，直到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醒了？”宋知煜声音沙哑，下颚处冒出了点儿胡子。眼底有淡淡的青痕，眼白处的红血丝像是蜘蛛织的网。
“你……”季雾吟动了动唇，拥有完整记忆的大脑让她没法像失忆时那样对着他肆无忌惮的笑闹耍脾气。
她轻叹了声，最终只是开口叫他。
“宋二。”
宋知煜悬了一晚上的心，垂直落在了地上。
“果然是想起来了。”他扯了扯嘴角，嗤了一声。
医生说的很对，走过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刺激到大脑，记忆就自然而然的恢复了。
季雾吟无言，她不仅想起来了之前的事，连带着失忆这段时间她和宋知煜的相处都没忘掉半分。
“舟舟在哪？”她把混乱的思绪团成一团放在一旁，直奔自己最关心的主题。
“我给他重新找了医疗团队，现在在治疗。”宋知煜说。
季雾吟眯了眯眸道：“地址。”
宋知煜用英文报了遍EVOLVE团队实验室的位置。
季雾吟点了下头，习惯性从床头柜拿起手机。
陌生又熟悉的排版，让她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之前用的那部手机。
她滞了滞，点开拨号界面，面色如常的输入号码，给助理打了过去。
交代完事情，她转身准备坐起来，手腕却被覆住。
“去哪？”宋知煜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季雾吟垂眸看着他脉络清晰的手背，语气并不高昂：“我该回去了。”
她没忘记昨晚看见的视频，季母的情况比她想象的糟糕。
宋知煜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会，掏出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季雾吟在衣帽间里写下的“字据”。
“宋二，你知道人在不清醒的时候，总会干些糊涂事儿。”她轻飘飘的掠过纸条，摆明了不认。
宋知煜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了丝丝嘲弄，他攥紧纸条又道：“去M国之前，你说舟舟的事情解决了，会考虑我说的条件。”
把万吾和创越拱手送上门，用来换她和他继续走下去的约定。
“也不作数了吗？”他问得妥协。
季雾吟轻阖了下眼，为当时心动而动摇的自己买单。
“宋二，你放过我吧。”她脑海里一遍遍循环着季母鲜血淋漓的手，“我不想跟你继续玩了，各自相安无事不好吗？”
不好。
宋知煜在心中回答，他掌心一拢，攥着她的手腕把人扯了下来。
季雾吟摔在了他身上，撞进了他沉沉的黑眸中。
他眉间缠着凉薄，桎梏在她身上的力量强势。
季雾吟的刺绕着反骨长了起来，她不悦的蹙眉：“放开。”
宋知煜掀了掀眼皮：“我给过你机会了。”
季雾吟颤了颤。
“好话赖话你都不听。”他摁着她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唇瓣，“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https://www.biquya.cc/id174915/5679304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