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不守妇道，任性妄为，最终大着肚子死在了敌营。
爹后娶了都城最有名望的世家女。
她搂着我说，“你娘无德无状，只会耽误你。而我会将你培养成京城贵女，嫁最显赫的世家子弟。”
后来，我让继母开了眼界，她精心栽培的世家女是怎么让她生不如死的？
因为我亲娘，可是民国穿越女。
1
我爹在战场上救驾有功的事迹，早早传遍了都城。
他回来后，在城门口被百姓夹道欢迎、威风凛凛的模样，更是深得世家女的青睐。
皇帝举办的庆功宴上，赐了我爹免死金牌，一时间周将军的名声在都城风光无限。
宰相嫡女林珑，更是在庆功宴上一眼相中了他。
“这般英勇神武的男子，才配做我林珑的夫君。”
当朝皇后是林珑的亲姑姑，忍不住提醒，“他已有糟糠之妻，跟了他许多年。”
林珑嗤笑，“那妇人皮糙脸黄，粗鄙无状，又老又丑，给我当洗脚婢都不配，怎么有脸霸占本朝最神勇无双的男人？”
皇后笑，“那妇人陪他征战沙场十年，敌军瞧了她都得绕着走，就连孩子都是在阵前杀敌时生的。”
“升官就要休妻？他不敢。”
林珑年轻气盛，“他不敢做的事，我林珑敢做；他解决不掉的问题，我帮他解决。”
“我林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只可惜，京都城的人都不知道，当时救下皇帝的，是我娘亲。
家族里的亲友不断劝我娘亲放弃军功。
“一个女人，在战场上抛头露面，传出去多丢脸。”
“是啊，一个妇人得了这么大功劳，夫君多没面子。若你夫君得了这么大的功劳，你作为他的妻子多有面子。”
我爹沉默不语。
娘亲也不是为了功勋才打仗，就默许了这种行为。
那个本该在庆功宴上夺目生辉，让林珑侧目的人，是我娘才对。
2
爹和宰相嫡女的风言风语，娘亲早有耳闻。
爹不让她多想，她就卸了一身铠甲，搂着我唱家乡小曲。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娘说，她有个小兄弟在什么文工团的地方，团里人改了一首家乡小调，还没问世就连夜爬墙出来唱给母亲听。
母亲又连夜送小兄弟回团，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踩进河里，再醒来就见到了父亲。
爹叹了口气，“都城不比荒漠，你该学点规矩，琴棋书画也要懂点，达官显贵都嘲笑我娶了个村姑。”
“村姑怎么了？英雄不问出处，我就算是村姑，也可以上阵杀敌。”
娘很自信，但她说谎了。
她才不是什么村姑。
她明明告诉过我，父亲是体面的商人，母亲是老师，叔叔是开武馆的，姑姑是翻译。
她自小锦衣玉食，从文也学武，寒暑假就去乡镇教孩子们读书。
她也不是完全不会礼乐的，她会钢琴，会手风琴，还会吹口哨。
她最得意的事，就是她那个小兄弟带她摸过枪，打过鬼子。
其实，娘亲两眼放光讲出来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钢琴是什么？手风琴是什么？鬼子又是什么？
但想来，那应该是一段非常出彩又难忘的过去。
爹拉住娘的手意味深长道，“文君，都城的人和营地里的士兵不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被排挤。”
“将军无仗可打的时候，才是最艰难的时候。”
“不如学点贵人礼仪，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女儿。”
娘左思右想，决定让步。
3
宰相嫡女亲自把皇后的贴身嬷嬷带进将军府。
那嬷嬷凶得很，稍有不慎就得挨尺板。
“一个女人，如果连最简单的仪态都做不好，那和山上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你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官家夫人，难怪将军在外从不提你。”
嬷嬷边打边批评娘亲，娘在偏院手都打肿了。
那时候的爹，正和林珑姐姐在花园里品茶聊天。
林珑姐姐带的茶点可好吃了，都是皇宫里的大厨做的，外面有钱也买不到。
我吃得欢呼雀跃，还坐到了林珑姐姐的怀里。
为了帮寒门的父亲结交朝中大臣，林珑姐姐组了很多酒局。
林珑姐姐说，“不知夫人礼仪学得如何，要不跟我们一起见见各位士大夫和他们的夫人吧。”
爹也说，“去梳妆打扮一下吧，林姑娘送了很多胭脂水粉，多抹点。”
娘窘迫地站在原地。
她的礼仪还不够好，她满是风霜的手骨节都大了，她的肌肤再怎么涂脂抹粉，也比不过士大夫的妻子们。
“我不喜欢周旋的场合。”
娘看了看红肿的手，镯子都带不进去，只能拒绝。
“那就让云儿陪我们一起去吧。”
林珑拉住了我的手，我开心极了，又有好吃好玩的了。
很多年以后。
每每想起娘握着浮肿的手，站在门口目送我和爹、林珑姐姐一起离去的眼神。
就是那种破碎的眼神。
当时没读懂。
后来成了我一生的执念。
4
娘把皇后的嬷嬷赶走了。
爹第二天下朝回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
“一群文官弹劾我拥兵自重，要罢我的兵权。”
“又说你仗着和我打了几场胜仗，连皇后的奶妈都敢打，丝毫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将军夫人会这么嚣张，全是因为我这个做将军的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文君，不就让你学点礼仪打几下手嘛，你至于给我摆这么大脸子？”
“你这样，云儿以后怎么找好婆家？”
娘也很生气了。
“别人让你受气，你找他们去啊，你回来跟老婆孩子撒什么火？”
“云儿遇不到珍惜她的人，那就一辈子不嫁。”
“那些士大夫家的酸臭公子，把女人当宠物狗养，我还瞧不上了。”
爹一掌把桌子拍出了裂缝。
“住口。你竟然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去了，又得参我一本。”
娘大喊，“参就参，我的女儿是人，不是深闺怨宠。”
爹气急攻心，抬手就给娘一巴掌。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只有爹粗重的呼吸声，和娘眼泪滴落的声音。
5
爹是没落寒门出身，为了恢复祖上荣耀，他只能从军。
这是他上阵杀敌的初衷。
娘就不一样了。
娘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用生命捍卫国家的尊严，铸就和平未来，是每一个儿女的职责所在。”
“誓死捍卫国家的每一寸领土，是炎黄子孙的光荣使命。”
我没太听懂。
但我莫名的震撼。
不久，爹又来给娘道歉了。
嬷嬷教导我时说过，男人是不能向女人低头的。那些在家里压着男人一头的妇人，都不是好东西。
而我爹不仅仅是威风凛凛的将军，他还会低头对女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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