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既不用跟着娘出府去参加宴会,也没有姐姐那样才华横溢,声名远扬。
娘有些动容,红了眼睛。
而我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从门窗直直穿了出去。
她倒是在葬礼上掉了两滴眼泪,我爹却连面都没露。
听说,是他怕升迁的这件喜事,沾了死人晦气。
我爹觉得,升迁是姐姐带来的福气,正忙着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议亲呢。
毕竟那道长说过,娘怀的女儿是司徒家的福星。
他看中的人选,就是小王爷陆沉。
而皇上太后,也看中了司徒雅。
圣旨是半个月后颁布的,我早已过了头七。
如今觉得自己的魂魄越来越没力气,飘在空中一会就觉得累,只能坐在厅前的地上,听着宣旨公公的旨意。
「司徒家嫡女司徒雅,秀外慧中,端庄持礼,特赐为凌王正妃,择日完婚。」
我正昏昏沉沉的靠着墙,却听司徒雅的声音猝然响起。
「凌王德行贵重,臣女恐难以高攀,请陛下收回旨意。」
一时间,厅里的气氛骤然冰降,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我这个鬼魂。
司徒雅明明最喜欢陆沉了,她是疯了吗?
「放肆!」宣旨公公冷喝一声,正打算追责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就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爹娘一下子犹如炸开了锅,娘几乎是吓得脸色惨白,爹差点一个巴掌甩过去。
「阿雅,你是疯了吗?抗旨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真是平时把你宠坏了!」
司徒雅却异常平静,沉默不语。
这时,我又听到了她的心声:「阿余,这是我欠你的,就一定会还给你。」
12
祠堂里的烛火摇曳着,伴随着外面的风声,颇有些凄凉的味道。
这是这许多年以来,爹娘第一次责罚姐姐。
司徒雅跪在蒲团上,静静的盯着火苗,就像我那时一样。
她在心中问道:「阿余当年跪在这里时,又在想什么呢」
她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我回忆了一下,那时常常跪祠堂,委屈倒是很少,只是觉得膝盖好疼,在想烛火会不会熄灭,外面的风何时会停。
半夜时,风停了。
娘还是心疼姐姐的,亲自拿了毯子来,为她披着。
天亮了以后,外面传进来消息,说是凌王殿下亲自入宫,拒绝了这门亲事,为了这事,还挨了皇上的好一顿数落。
我觉得有些难过,觉得心口仿佛堵着什么一样。
我决定悄悄去凌王府看一看他。
离司徒雅越远,我的灵魂就越稀薄,觉得喘不上来气,最近视力也越来越模糊,差点找不到凌王府的路。
飘一会,歇一会,可算是到了。
不知为何,我发现凌王府的牌匾居然换了,不再金光闪闪。
我,能进去了。
陆沉在书房,清眸俊朗,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几日不见,竟有些消瘦了。
他好像是在画画,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我飘过去时,他刚刚画完一株莲花,有两个人影坐在河边。
画上的莲叶池有些眼熟,我却想不起来是在哪。
我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看不清。
也不知陆沉在画什么,他的书画一向是少年人中最出彩的,当年先生每每见了,都要夸上几句。
可惜,我的眼睛如今不大好了。
我总想为他留下些什么,或是让他知道,我来过,或者我走了。
但一道幽魂,又能留下什么呢?
兴许我的尸体,也已经腐坏,又或者被老鼠啃食了,所以,我才会越来越虚弱。
夜色深重的时候,我才沿着黑漆漆的街道往回走。
不知道为何,我的身子忽然就有些发抖。
前方未知的黑暗,像极了那日我从司徒府跑出来的那一晚,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三个可怖的黑影,将我拖进了巷子。
我的心头不住的颤抖,猛地捂住耳朵蹲下身子,将自己牢牢环住,内心的恐惧让我几乎不敢期盼何时才能天亮。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似乎是有火光一闪而过。
我呆呆的抬起头,看到陆沉正手拿着一盏莲花灯,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将灯盏放在了路边。
他的身后,已是万千灯盏置于路的两侧。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整个人愣在原地。
「快点,殿下说了,今夜要将这条路全都点亮。」
下人们小心翼翼的抬了箱子跟着,点烛火的,拿灯的,跟了许多。
有手下人问了什么,我看不清陆沉的脸,只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说:「她怕黑。」
一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13
天亮的时候,司徒府外来了一位道长。
他好像能看见我,明明厅里站了许多人,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眼。
这是爹特意请来的。
他这个人最信这些,我死后姐姐变了许多,家中也有许多事,甚至他升迁这件事,也没了,自从撤回赐婚之后,皇上就再没提过。
甚至政务不顺,皇上还偶有斥责。
他觉得家中运势,还私下跟娘说,怀疑是我这个女儿有怨气。
爹把这些也告诉了道长,那老头看了我所在的空气一眼,然后淡淡道:「你这个女儿并无怨气。」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只是,原本她是你家的福星,如今死了,自然就不会再庇佑了。」
我爹差点惊掉了下巴:「什么?您,您说错了吧?」
我也有些惊讶,不明所以的继续听着。
「这女娃的确是福星,不然司徒大人怎能一路高升,家族兴盛,你司徒家命中无子,她却是命里有个弟弟,难道尊夫人没有怀过男胎?」
娘的身躯微微一怔:「有,但那,那不是我的大女儿带来的吗?被克死了......」
「胡扯!」道长冷哼一声:「我也不瞒了,司徒大人,你本没有子女缘,是尊夫人求子心切,上天才恩赐了孩子,只可惜,你们自己作孽,幼子夭折,何尝不是你们待那女娃不好。」
她这话忽然让我想起,府里的下人以前挤兑我时,说夫人当年怀弟弟的时候,跟老爷商议,要将我这个丧门星送的远远的。
原来,是这样。
我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我爹做梦都想有个儿子,如今却只能双手握拳捶着自己的心口。
娘几乎是泣不成声,揪住司徒雅的衣服,大喊着:「若不是你!阿余也不会死!」
因为没有儿子,她卑微了一生,却又把这些委屈怨愤通通怪在了我的身上。
想想,真是可悲。
道长只说,以后,司徒家的运势会越来越差,让他们好自为之。
临走时,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道:「三魂已去,当归。」
也不知为何,他这话一出,我竟觉得自己身上忽然变的轻飘飘的,心里似乎清爽了许多。
我站起身,飘飘荡荡的转身向前。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恍惚中,我似乎看到有官差疾言厉色压着三个人,正在往监牢走。
又看到了一座沉寂破败的府邸,有个疯妇抱着个枕头在牌位前喊儿子,喊女儿。
转过神,又看到许多人在奈何桥边排队。
轮到我的时候,那审判官说有人在凡间为我祝祷了一世,因此这一世为我选了个好胎。
「是什么人啊?」我已经忘却上一世,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约是心怀愧疚的人吧。」
审判官说着,将转世单递过来,让我签字。
我瞧上面的运势极好,想着为我祝祷之人定是亏欠我许多,这样诚意,让我得了这样好的投胎。
转眼一看,姻缘一栏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陆沉。
「陆沉是谁?」
审判官头也不抬,眉眼之间都是无奈。
「他呀,走后门进来的,听说天天去给月老烧纸,月老被烦的不行。」
我不禁感慨上一世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快速签了字,大步朝着前面走去,迎接我的新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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