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草棚,温度不比外头高多少。
可怜的张觅荷就这么露着下半身,吊着双腿,近乎赤裸地昏睡在草席上。
见到这一幕,夏浅深深皱起了眉头。
只觉得女性的尊严被踩在地上践踏!
然而,张大婶却丝毫不觉异样,啼哭着扑过去拉住张觅荷的手。
“闺女啊,我的闺女,你受苦了,坚持住啊,挺过去就好了……”
好不了一点!
夏浅无语地闭了闭眼。
身后稳婆语调轻佻,暗含讽刺地笑问。
“咋样啊,年轻的医女,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比上手掏更好的法子吗?”
夏浅眉头愈皱愈深。
她不明白,这个时代的女子都已经活得这么艰难了,同为女人,她为何还要这样苛刻?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觅荷晕过去了对吧?”
“是啊!醒了晕,晕了醒,折腾一下午了!”
那稳婆明显不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夏浅回了她一记白眼,从怀中掏出银针。
“我来施针,唤醒她。”
又抬眸看向抽噎不止的张大婶。
“张婶,麻烦你去把我带来的药煮了。”
她要做最坏的打算——剖腹取子。
“哎!我这就去。”
张婶连忙起身,不住点头。
夏浅正要上前,稳婆又大惊小怪道:“施针?你会施针?快别逗了!
针灸之术,鲜有人懂,就算有些老郎中会些皮毛,也向来是传男不传女。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在这儿装啥大尾巴狼,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夏浅懒得理她。
瞥了眼不知所措的张大婶,冷声开口。
“施针之时,闲人暂避。”
那稳婆不悦地瞪圆了眼睛。
“谁是闲人?我可是老张家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稳婆,你个黄毛丫头……”
“张大婶!你信我还是信她?”
夏浅厉喝一声,茫然无措的张大婶立时一个激灵。
连忙上前拉住稳婆。
“她王姨,这位可是百草堂郭郎中的女师父。
这些天镇上传的金刀圣手就是她,咱还是听神医的话,暂且避一避吧。”
“你逗我吧,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然是金刀圣手夏神医?你别是被人给骗了!”
“不会的,我亲耳听郭郎中认下的,我们快走吧,不好意思了,她王姨……”
张婶子强行将稳婆拉了出去。
徒留夏浅一头雾水。
什么金刀圣手?
这名号,谁给她冠的?
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种关键时刻,她也无暇在意这些了。
来至草席边,解开张觅荷被吊起来的双腿。
针刺内关、足三里、百会、人中、合谷等穴位。
很快,张觅荷被她扎醒了过来,疼得不住呻吟。
夏浅又在下1区腕踝处进了针。
张觅荷的疼痛得到缓解,看清为她施针之人是夏浅后,略有惊诧。
张合着干裂的嘴唇,眯着眼睛想要和她说话。
夏浅连忙凑过来,握住她的手,帮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满眼关切。
“觅荷,你想说什么?”
张觅荷回抓住她的手,费力地嘶哑发声。
“我,听我娘,说了,你是很厉害的,神医……能不能,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可……”
夏浅为难地抬起眼眸。
“你爹娘想保大。”
“不……我只要,我的孩子……”
多年的从医习惯,让夏浅更倾向于尊重病患的诉求,只是……
她咬了咬牙,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现在,你有三个选择——
一,顺产,就是你再试一下自己生,我帮你针灸积攒力气,减轻疼痛,这样对你的伤害最小;
二,我来开刀,破腹取子,这样对你的身体伤害大一些,但应该能保证你和孩子一起活下来;
三就是稳婆说的‘上手掏’,可能……保不住孩子,对你的伤害也不会小。”
没有过多犹豫,张觅荷就做出了决定。
“我试试,自己生……这会儿,没那么疼了……”
“嗯,我帮你在下1区留了针,对分娩疼痛有奇效。”
张觅荷虚弱地点点头,轻动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道谢。
“夏妮,谢谢你……”
“不说这个,等你顺利生下宝宝,请我吃饭就好。”
张觅荷抖动着汗湿的额发,凄惨一笑,轻轻颔首。
自主抬手,抓出上方垂下的布带,借助蓄力。
“等等!”
夏浅唤住她,用干净的棉絮沾了点温水,轻轻沾湿她干裂的嘴唇。
手术前后不宜进食,但,湿湿嘴唇,并无大碍。
见夏浅轻轻点了点头,张觅荷艰难地扯动嘴角,又开始发力。
“呃——啊!”
棚外焦急等待的张大婶一听到觅荷的叫喊声,与张大叔对视一眼,转身钻进了草棚。
身后稳婆蹙着眉头轻声嘟囔。
“还真给弄醒了?该不会是乱扎一通,把人疼醒的吧!”
嘟嘟囔囔地也跟着进了草棚。
见觅荷又在用力了,冷笑一声,说着风凉话。
“生一下午了都生不下来,扎上两针就能生了?”
“她王姨,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要是不想帮我闺女接生,就把钱退给我回家去,我不用你了!”
张大婶哭成了泪人,还不忘管她要钱。
稳婆不愿退钱,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看热闹。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就算你闺女生不下来,我也出力了,哪有退钱的说法;
就算这小丫头片子真给接生成功了,那也是我前边准备工作做得好,也有我一多半的功劳……”
眼见张觅荷快要脱力了,她娘和稳婆还在吵架,夏浅忍无可忍,咒骂一声。
“都给我闭嘴!要吵滚出去吵!”
两人对视一眼,乌眼鸡似地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张大婶紧着过去帮张觅荷用力。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张觅荷彻底没了力气,大汗淋漓地躺回草席。
无助地汗泪肆流。
“不行,嫂子……我,我不行了……”
夏浅凝重地抿住嘴角,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动刀!
张觅荷不是谢凉,她没有不死光环,手术感染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还不等她做下决定,那稳婆又得意地冷嘲热讽道:“你看,我就说她不行吧!到头来,不还是得靠我上手掏?”
那稳婆拂了拂刚刚抠过脚的手,起身走向草席。
夏浅厌恶地蹙起秀眉,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与满脸是汗的张觅荷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方才沉声开口。
“我来,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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