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客套了两句,夏浅便告辞了。
“谢凉还在家中等候消息,孙大人公务繁忙,便不多叨扰了。”
“哎,您请,您请!”
他亲自送夏浅出了门,不管私下如何,倒是做足了面子功夫!
夏浅看在眼里,客气道谢。
“孙大人留步,不必再送了。”
走出两步才又问道:“对了,孙大人,临行前我能再去看看杨木匠,与他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其他人不行,但夏神医探望自然是可以的!”
他呵呵一笑,叫来一名衙役。
“你去,带夏神医去牢房探望刚刚那个刑犯。”
“是!”
衙役应下,夏浅颔首道谢。
“多谢孙大人。”
随后便跟着衙役去往县衙后院的牢房。
二人穿过蜿蜒的青石回廊,转过栽着老槐树的天井,终于走到了青砖灰瓦的牢房前。
牢头一见是前堂的衙役亲自带了人过来,连忙放下酒碗,起身相迎。
“殷哥,带人探监啊?”
“嗯!”
衙役沉声应下。
那牢头嘿嘿笑着,从后腰解下一串钥匙,一遍开锁一边询问。
“探望哪个?我带您二位过去!”
“不必!这位是县令大人的贵客,我亲自带路就是。”
牢头快速地打量了眼夏浅,连连颔首,后退。
“是是是,您请进。”
厚重的木门被牢头用力推开,“吱呀”一声,霉味裹挟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衙役瞥了眼卑躬屈膝的牢头,屏着呼吸闷声呵斥。
“当值呢!青天白日的,少喝一点!”
“是是是,才喝两口,这就不喝了……”
衙役不再理他,带着夏浅走进昏暗的牢房。
阴森的走廊内,几盏豆大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光影,霉味混杂着血腥味刺得人忍不住捂鼻子。
夏浅眯起眼睛,在一个个铁栅栏间寻找,终于在最角落的位置,看到了垂头丧气的杨木匠。
不等夏浅开口唤他,带路的衙役便用腰刀敲了敲铁栏,冷声呵斥。
“杨大山,出来,有人探望。”
杨木匠听见呼喝声,略显讶异地回过头。
一见来人是夏浅,他连忙拖动着脚上的锁链,起身走到了门边。
“夏神医……”
门上的铁索被衙役扯掉,他回身对着夏浅恭敬地抱拳行礼。
“夏神医,我就在那边等您,您有事就喊我一声,我即刻就到。”
“辛苦了。”
“夏神医不必客气,咱都是跟着王捕头去过镇北坡多回的,能为您办事,是小子的荣幸。”
那人又抱拳客气了两句,这才俯身退下。
夏浅推开牢门,进入牢房。
见衙役走远,方才略显担忧地拉住杨木匠的手肘。
“杨木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来自首呢?”
“唉……”
杨木匠沉沉地叹了一声,默然摇了摇头。
“相信……夏神医已经猜到了吧?”
听他这么说,夏浅也不再遮掩,径直问道。
“李美娟不是李婶的女儿,对不对?”
杨木匠自嘲地笑了一声,背靠着铁栏,艰难地坐了下来。
“夏神医说的没错……真正的李美娟,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是我害死了她……”
夏浅猜到了真正的李美娟已经死了。
但没想到……
十五年前?
那岂不是刚刚出生就……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我初来镇北坡,那是十六年前的正月十五,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清晰地记着,那一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他沉重地叹了一声,双眸微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十六年前的冬初……
我记得我在镇北坡住了不到一年,李大哥就欣喜地告诉我,说嫂子怀了!
他说我是福星,嫂子成婚多年未能怀孕,是我给他们李家带来了福气!哼……”
他冷笑一声,满目嘲讽。
“福气?灾难还差不多……”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兀自说了下去。
“隔年秋天,李嫂怀孕已有十一个月,肚子大的像顶着一个锅,却仍旧迟迟不见发动。
李大哥和李嫂俩人就盼着啊,成天念叨,这娃娃儿咋还不落地呢?
尤其是李嫂,紧张得一天找好几次稳婆,可这娃娃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到中秋那日,我和李大哥搬挪木料,谁也没注意到李嫂正在那儿喂鸡,我一下就将她给撞倒了!
她流了好多的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血,我吓蒙了,站在原地不会动。
李大哥喊我去找稳婆我都动弹不得,李大哥只能自己去,可还是晚了,太晚了,稳婆赶到时,孩子已经憋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摇首长叹一声,眼中泪光闪闪。
“李大哥看着青紫色的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那么啪嗒啪嗒掉眼泪。
李嫂还在昏迷中,可他不敢进屋,将那青紫色的一团埋在了院里。
埋完了还是不敢进屋,他怕啊……他怕嫂子醒了,没法和嫂子交代……
那稳婆看他这么难受,就给他出了个招——去买个娃娃,瞒着李嫂,偷天换日!”
杨木匠说着,歪过脑袋,用铁链子缠着铁栏边上长出的野草,一次又一次,直到将它生生……连根拔起!
他将野草揉碎。
野草绿色的血液染了他一手,他才放开那弱小的生命。
又是自嘲一笑,他冷哼一声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是李大哥不愿意,他觉得……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肉,怕养不熟。
而且,那买来的娃都满月了,他怕露馅!
可李嫂又没生过娃,她咋会发现呢?出于对李嫂的愧疚,我就瞒着他去了十里外的村子,将娃娃抱了回来。
李大哥虽不是很同意,但看见那女娃那么可爱,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下了……”
夏浅恍然大悟,却又有些疑惑。
按照这个说法,李婶不知道李美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才对。
可刚刚……
为何听见杨木匠说她的女儿死了,却并无一份惊讶,只有惶恐?
那反应……
实在不像对当年的事不了解,更像是……怕别人知道事情真相!
而且,出发前她还问过她,他们会不会抢走她的女儿……
不等她想明白,杨木匠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本来这事就这样遮掩过去了!谁料,才过了不到两年,那户卖娃娃的人家突然反了悔!
非要逼我和李大哥再拿五两银子,算作封口费,不然就要将此事告诉李嫂。
一气之下,我们和那几个人起了争执,推搡间他们将李大哥推到了木料上!
木料倒塌,李大哥……被砸到了脑袋,不治身亡。
那几个人见出了人命,被吓得连夜搬离了南关镇,可……”
他凄然一笑,面上尽是痛苦神色。
“李大哥没了,小娃娃也没了,昨日我又差点害得美娟和李嫂……
李嫂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灾星!我害得李家家破人亡,我……我是杀害他们全家的凶手!
若我当年没有撞到李嫂,就不会害死小娃;没有买来娃娃,就不会害死李大哥……
我……我是杀人凶手,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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