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柳夫人“突发恶疾”，才堪堪转移了朝堂视线。
“这次不一样。”
靳蓉抽回手来，语气却软了三分，“母皇分明偏心——”
“陛下若是真的偏心，今日就该让摄政王带着北狄令牌往大理寺去走一趟。”
柳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却仍死死攥住靳蓉手腕，“殿下且忍这一时……”
她不过三十出头，可这些年辗转为了靳蓉筹谋，鬓角已经星星点点染了些霜色。
靳蓉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盯着柳夫人袖口沾染的血迹看了半天，“柳玉书。”
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你到底站在哪边？”
柳玉书低笑出声，染血的唇活像是抹了胭脂一般，“自然是……站在能让我看到明年桃花的这边。”
柳玉书身子孱弱，若不是靳蓉每月拿着名贵的药材钓着，指不定现在坟头草都有半米高了。
靳蓉似笑非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带上的那道裂痕。
那是方才在御书房的时候，被母皇摔碎的镇纸刮的。
柳玉书又咳了几声，竟径直走到案前坐下。
她伸手拨了拨将熄的灯芯，火光倏然跃起，映出她眼角细密的纹路。
做完这些，柳玉书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了个有些褪色的香囊，在靳蓉的注视下，她抖开香囊，几粒暗红色种子滚落案几，“西域断肠籽，混在安神香里，无色无味。”
靳蓉眯了眯眸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柳玉书惨白的脸忽隐忽现，“当年陛下刚平定北疆，需要先摄政王手里的兵符和她手下那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将士。”
“但也仅限于此，”柳玉书话锋一转，“陛下稳固了边疆之后，先摄政王这把利刃的存在就没有了什么意义，所以——”
柳玉书顿了顿，抬眸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靳蓉，嘴角的笑意拌上鲜艳的血色，活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所以，陛下就用这个，了结了先摄政王。”
靳蓉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像是有蛛网缠住了气管似的，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可是现在，殿下您也看到了，先摄政王的后代，靳璇，还在为陛下卖命。”
柳夫人起身，狐裘滑落露出瘦可见骨的肩膀。
“所以呢？”
靳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夫人身上，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陛下还需要摄政王，或者换句话说，咱们覃国还需要这位能征善战的常胜将军。”
“难道就要由着母皇这样放纵靳璇不成？！”
柳玉书低咳两声，拿帕子擦了擦指尖，伸手抚平靳蓉蹙着的眉心，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对待年纪尚小的幼童，“殿下，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有大作为。”
“那夫人教我！”
靳蓉突然抓住她的衣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我的委屈，难道就这么算了？”
她这会儿看上去也不那么高高在上了，往常在靳怀面前都张口闭口“本王”，这会儿也换成了“我”。
柳玉书凝视着她，忽然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
簪头精巧的牡丹花苞“咔”地一声弹开，露出里面暗格藏着的褐色粉末，“用不了多少时日，太女的坐骑就会受惊。”
柳玉书重新将银簪别回发间，或许是身子弱的缘故，手上的动作很是缓慢，“但殿下必须答应妾身两件事。”
“你说！”
“其一，绝对不要再碰北狄。”
柳玉书的眼神骤然凌厉了些，“其二……”
她凑到靳蓉耳边，呼出来的气息很熟孱弱，“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碰墨家公子。”
靳蓉皱了皱眉，猛地推开了她，“为什么？母皇明明——”
“陛下从始至终和殿下您说的，都是墨国公府的势力。”
柳玉书踉跄几步，扶着一旁的桌角才堪堪站稳，“可殿下您现在仔细想想，您对于现在的摄政王君，从前的墨府公子，已经有些执念了！这些日子下来，您做得桩桩件件，要的都是那个男人，而不是国公府的助力。”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更多鲜血，“殿下……咳咳…情爱是穿肠毒药……”
柳玉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您是要成大事儿的人，可万万碰不得……”
话音还未曾落下，柳玉书整个人就像是被风给折断的芦苇一般，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靳蓉下意识接住她，才发现这具身躯轻得可怕，靠在她怀里几乎都没有什么重量。
“传府医，快！”
柳夫人却死死攥住她的衣襟，声音气若游丝，“记住…这段时间称病不出……”
暮色四合时，二皇女府才总算再度安静下来。
靳蓉从正厅出来，一脚踹开试图搀扶的侍女，裙摆扫过石阶上未及清理的落叶，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
“滚！都给本宫滚远点！”
鎏金护甲划过门框，留下几道狰狞刻痕。
院中早已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仆役，熏笼里龙涎香混着靳蓉身上带来的寒意，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殿下。”鸾一捧着热帕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些，“柳夫人那边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那个病秧子……”
靳蓉冷笑一声，一把打翻铜盆，热水溅在地上，腾起几缕儿白雾，“母皇训完她来训，真当本王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殿下息怒，柳夫人身子羸弱，您又何必与这样的人计较？”
靳蓉斜睨了鸾一一眼，没有开口。
她静静地站在廊下，望着被乌云半掩的月亮，手中摩挲着柳玉书方才留下的那枚银簪，心头还在盘算着什么。
见靳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鸾一只能硬着头皮再度开口，小声询问着是否要取消与北狄商人的密会。
靳蓉沉默良久，突然发了狠似的，将手中的银簪猛地扎进了廊柱。
“派人去告诉那人，他要的战马与铁器，本王给双倍。”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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