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案上拿起一封奏折，慢条斯理地展开，“鄞州知府昨日上奏，疫病已蔓延至官驿，已有三名差役染病身亡。”
她抬眼看向靳蓉，“璇儿带去的护卫就住在官驿，不是么？”
靳蓉心跳加速，她没想到女帝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看来母皇对靳璇的忌惮，丝毫不亚于自己。
“母皇圣明。”靳蓉低头掩饰眼中的喜色，“只是……靳璇身边护卫森严，恐怕……”
“疫病可不认人。”
靳怀眼皮都懒得抬，说出来的话也是轻描淡写，“再森严的护卫，也防不住一碗水，一件衣。”
靳蓉会意，立刻接道，“儿臣在鄞州有些人手，可以确保靳璇能够‘安心养病’。”
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杀意。
靳怀偏头去看外面阴沉的天色，“靳璇绝对回不来的，鄞州会爆发民乱，暴民冲撞钦差……多可惜啊。”
说到最后，靳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靳蓉的眼中也是一派野心勃勃，“到时候儿臣一定亲自出城去迎灵柩……”
靳怀忽然话锋一转，“你现在对那位摄政王还……颇为欣赏？”
靳蓉倒是没想到靳怀会突然提起墨钰，一时语塞。
在墨钰嫁给靳璇之后，她心里时不时地就会痒痒。
那样的人物，凭什么只属于靳璇？
“儿臣……”靳蓉脸颊微热，随即又恢复常态，“阿钰他才华横溢，儿臣只是惜才罢了。”
靳怀意味深长地笑了，“若是靳璇不幸病逝的话，按照祖制，其王君当由皇室另行安排，朕记得，你府上正君之位还空着？”
靳蓉心头一跳，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她没想到靳怀会如此直白地抛出这个诱饵。
墨钰……
虽然她在他手里栽过跟头，但若是墨钰能成为她的正君的话，她倒也不介意他跟靳璇睡过。
“儿臣全凭母皇安排，一定会把阿钰接回来……好好照顾。”
靳蓉低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靳怀的护甲划过桌面，声音虽小，却有些刺耳，“你准备让谁背这个罪名？”
“当然是鄞州太守。”
靳蓉似笑非笑，“她贪污的账本，靳璇不是已经找到了么？畏罪自杀前拉个垫背的，多合理。”
惊雷炸响，震得窗纸簌簌发抖。
靳怀突然轻笑出声，“你父君知道你这般狠毒么？”
“父君教导儿臣，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去抢。”
靳怀满意地点点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朝中那些亲近靳璇的大臣，近日可有异动？”
靳蓉收敛心神，迅速回道，“礼部侍郎林大人和兵部司马陈大人近日频繁会面，似在筹划什么，还有……”
她犹豫了一下，“太医院似乎受了靳炅的嘱咐，要抽时间去一趟国公府，不知道会不会谈些什么。”
靳怀眉头一皱，“太医院？”
她沉思片刻，忽然冷笑，“看来靳璇也并非全无防备，不过无妨，疫病发作起来……再高明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母皇英明。”
靳蓉附和道，随即又压低声音，“只是……若是靳璇真的查出来沈明德贪污的那些银钱米粮与儿臣有关……”
靳怀目光一凌，“那是鄞州官员贪腐所致，与你何干？”
她语气突然严厉，“记住，这件事从未与皇室有任何牵连，明白吗？”
靳蓉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跪下，“儿臣失言，请母皇恕罪！”
靳怀盯着跪在地上的靳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她语气缓和下来，“起来吧，朕只是提醒你，有些事，永远只能烂在肚子里。”
靳蓉起身，背后已是一片冷汗，“是，儿臣受教。”
靳怀重新拿起奏折，语气恢复了平静，“明日早朝，朕会宣布加派太医前往鄞州救治，你负责挑选人手，记住，要选……可靠的人。”
靳蓉心领神会，“儿臣明白。太医院副院判张郦张大人医术精湛，且与靳璇素无往来，当是合适人选。”
“你办事，朕放心。”
窗棂外滚过闷雷，终于有雨滴砸在琉璃瓦上。
靳怀的面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靳炅一直在帮着靳璇赈灾。”
这句话像柄匕首刺进靳蓉咽喉，嫡长女靳炅，在军中威望仅次于靳璇，还是皇储第一顺位继承人。
她突然抬眸盯着端坐在龙椅上的靳怀，“母皇更属意谁，还请明示。”
雨势渐急，冲刷着殿外那株百年海棠。
靳怀抚摸着屏风上凹凸不平的疆域轮廓，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真切，“靳炅像她父后，太正，朕不喜欢。”
靳蓉松了口气，“儿臣明白了。”
靳怀微微一笑，“退下吧，朕乏了。”
靳蓉行礼告退，转身时眼中已满是狠厉，心中更是止不住地冷笑连连，靳璇，这次看你怎么逃！
雨势渐小，檐角滴水声却愈发清晰。
靳蓉刚迈出门槛的脚步骤然收住，袍角在潮湿的青砖上扫出半道弧线。
“母皇。”
她转身回来，发间金饰撞出细碎声响，“您之前不是还说这两年边疆不稳，还需要靳璇这个军威甚高的摄政王来镇守么？”
御书房内，靳怀正用帕子擦拭赤红色的护甲。
闻言，靳怀的动作一顿，护甲上的东珠泛着冷光。
“璇儿师承她母亲靳翎，兴兵作战确实是个好手，也是把好剑，不过这把剑太锋利了。”
靳怀忽然将帕子掷入香炉，火苗窜起瞬间照亮她眼底的算计，“太锋利了，容易伤了执剑人，所以，靳璇是一定要死的。”
靳蓉依旧不解，“儿臣愚钝，还请母皇明确示下。”
靳怀面上满是意味深长，“你可别忘了，和靳璇一样体恤百姓一样有手段的，还有靳炅。”
靳蓉瞳孔骤缩，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为何如此靳怀会这么痛快地默许了对靳璇的杀局。
“母皇的意思是……”
靳蓉喉头发紧，舌尖抵着上颚才压住颤抖，“先除掉靳璇，再寻个机会让靳炅出征……”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金镶玉的护甲在颈间划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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