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怀轻笑出声,从多宝阁取下一尊青铜兵俑放在案头。
那是北疆去年进献的胡族骑兵像,马鞍上还沾着暗红漆色。
“靳炅十六岁就能在秋狝时独猎黑熊。”
她指尖抚过兵俑高举的长矛,“可惜了,是祁涟肚子里爬出来的。”
窗外惊雷炸响,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
靳蓉看着茶水在龙纹宣纸上洇开,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所以,倒是她运气好,父君得母皇喜欢。
她忽然又想起去岁冬猎时,靳炅一箭射穿疯马眼睛救下自己的场景。
那支白羽箭至今还供在她寝殿的兵器架上。
“蓉儿你说,这样的猛虎,该关在笼子里还是……放归山林?”
“靳炅肯离京去边关么?”
靳蓉掩去眸底的情绪,“靳炅最恶征战,当年在尚书房时,她就把‘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挂在嘴边,只会妇人之仁。”
靳怀抬眸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蓉儿可知,靳炅外祖一家流放何处?”
她当然记得!
多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庚寅案”,祁家全族流放北疆苦寒之地。
据说当时祁涟在养心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昏倒在暴雨中。
“云朔郡。”
靳蓉脱口而出,随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北疆最危险的边城,胡族扣关时首当其冲。
“母皇,您是要……”
女帝从鎏金匣中取出一封泛黄密函,“祁家幼子去年冻掉了一根小指。”
她将信函一角凑近烛火,“听说是个擅弹月琴的好孩子。”
焦糊味在御书房弥漫开来。
靳蓉看着飘落的纸灰,忽然想起靳炅每月十五雷打不动都要弹一曲《广陵散》,听说那是祁家人离京前,祁府的府君最后为祁涟弹的曲子。
“母皇圣明。”
靳蓉伏地行礼时,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还有什么比亲情更适合做绞索?
她几乎能想象靳炅听闻外祖家噩耗时的表情,那个永远挺直脊背的太女殿下,终究也会为软肋折腰。
“靳璇的葬礼要办得风光,也好让炅儿可以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马革裹尸。”
靳蓉抬头,正看见靳怀从博古架暗格取出一卷舆图。
羊皮卷轴展开时发出脆响,露出北疆密密麻麻的驻军标记。
其中云朔郡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又圈,红得刺眼。
“胡族可汗上月死了正君。”
靳怀的护甲划过舆图上蜿蜒的边境线,“听说新立的可敦……是当年庚寅案逃出去的祁家表小姐的长子。”
她突然轻笑,“多巧啊。”
靳蓉盯着舆图上那个被朱砂淹没的边城,仿佛已经看见靳炅的白玉冠冕坠落在血泊里。
郑伯克段于鄢,如今看来,母皇早为靳璇和靳炅备好了黄泉路。
“母皇英明。”
“退下吧,好好安排,别让朕失望。”
靳蓉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了雨幕里。
御书房内,靳怀站在窗前,看着靳蓉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轻声自语,“一个两个,都这么迫不及待……”
阴影中,福德全一直弯着腰,“陛下,那二殿下那边……”
靳怀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让她折腾去吧,若靳璇真这么容易对付,朕也不必头疼这些年了,你记得,安排人帮蓉儿善后。”
“是,陛下。”
国公府——
张郦是靳炅派来给墨澄调理身子的。
毕竟眼看婚期,靳炅自然怕墨澄备婚给自己忙坏了。
张郦隔着帕子,仔细给墨澄把了脉,“长公子身强体健,倒没什么不妥,不过是这些日子忙着婚事有些乏累罢了。”
这样说着,张郦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将纸笔拿出来,写了张方子,递给墨澄身边的观书,“长公子按照此药方吃上几日,便可调理的差不多了。”
墨澄笑着,“那便谢张太医了,不知太医今日是否还有空,舍弟今日在府上,想请您给帮忙看看。”
墨澄这般说着,观书很是识相地塞给了张郦些许碎银。
张郦看着手上的碎银,笑着收到自己袖中,“那既然长公子有事相托,臣自然是有空的。”
其实就算墨澄不说,她自己也会想个办法往墨钰身边凑上一凑。
听说凌音和金春现在都在王君身边,鄞州那边水患还未曾解决,又有了疫病,她寻个机会和凌音商量一下,或许能帮到殿下也说不定。
墨澄笑着看着李太医,“那张太医这边请。”
三人很快到了墨钰住的院子。
木羽见状上前行礼,“奴侍参见长公子。”
墨澄看了木羽一眼,点了点头,“阿钰呢?”
“回长公子,按平日来说,正君此时应当醒了,但近几日正君似是有些疲惫,所以便会晚起了一会儿,这会儿还睡着。”
“你去把阿钰叫起来,就说我带了李太医来给他看看身子。”
“是。”
木羽应了一声,去屋里叫墨钰起床。
虽然强撑着换了衣裳,但墨钰还是有些睡眼惺忪,半卧在花厅的湘妃榻上会见张郦。
“王君近日可觉疲乏?”
张郦从药箱里取出来一方素帛脉枕,刚搭上脉,手就触电似的拿开,缓了半秒又重新搭了上去,眉头微蹙。
墨澄捧着药盏的手一抖,“昨儿个他跟我在廊下绣帕子,刚绣出来半个鸳鸯的身子,就开始打盹儿……”
话音未落,张郦突然起身长揖,“恭喜王君,恭喜长公子,王君这是喜脉啊!”
墨钰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怔望着腕间素银镯,那是前些日子靳璇临行时,随手从妆匣里摸出来给他戴上的。
“你说的是真的?”
“只是王君遇喜不足一月,还需好好修养。”
墨澄忽然压低声音,“算算日子,该是殿下临行前半个月左右……”
墨钰耳尖霎时红透,他忽然想起靳璇带他出去赏花回来那日,暴雨浇透书房窗棂,那人将他抵在看了一半的文书上,朱砂笔在鄞州舆图划出长长红痕,混着打翻的松烟墨……
墨钰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抚上小腹,“多谢张太医。”
“王君言重了,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这便下去给王君开一张安胎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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