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盯着墨钰清瘦的侧脸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君，不如让凌音偷摸给二殿下揍一顿算了，每次正君遇到她，总没好事儿！”
墨钰笔尖悬在“安乐”二字间，宣纸上洇开小片墨晕，“那动了手以后呢？若是被二殿下知道了是谁，把这事告到御前，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殿下若在，知道了定也是要揍她一顿的！平白污了正君的名声！”
鎏金香炉腾起一线青烟，墨钰望着窗外渐渐显现的光亮，“妻主远在鄞州，万一要是出了事，少不得还得父君进宫一趟，不值当。”
“可是……”
自家正君都已经担惊受怕两日了！
墨钰抬手停住笔，在纸上扫视了一篇，“好了，先别说那么多了，帮我换张纸。”
木羽闻言，乖乖去换了张纸，并将墨钰刚写好的那张放到一边晾上，回来继续研墨，没再多说什么。
天色又亮了些，墨钰一袭素白长衫，墨发半挽，执笔的手腕纤细，写出来的字却隐约能看出来两分风骨。
案前摊开的佛经已抄至“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句，木羽轻手轻脚地上前，换上一盏新茶。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墨钰沉静的侧颜。
“正君，该歇歇了。”
木羽小声劝道，“您已抄了快一个时辰了。”
墨钰笔下不停，声音如古井无波，“再抄完这卷。”
木羽不敢再劝，只在一旁继续研墨。
过了片刻，他似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正君，殿下在二皇女府的人传来了些消息，说是金风这段时间的行为有些古怪。”
闻言，墨钰笔尖微微一顿，却依旧垂着眼帘抄写着佛经，“哦？”
“听说他偷偷看过府医，还在吃着什么药材。”
木羽声音更低了，“那人说看见金风的贴身小厮鬼鬼祟祟地煎药，药渣里似乎有当归、川芎的痕迹。”
墨钰笔下不停，继续誊写着经文，内室安静得能听见墨汁在纸上晕开的声音。
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别是什么安胎药一类的吧？”
木羽手一抖，手中的墨锭都差点儿脱了手。
他瞪大眼睛看向自家主子，只见墨钰神色如常，笔下字迹工整如初，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似的。
“这……这……”木羽结巴起来，“正君是说，金风他……”
墨钰搁下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百花宴上那禁/药的药性可大得很，他俩不知颠鸾倒凤了多久，你没见那日金风几乎都站不起身来么？”
“算算日子，也有快一个半月了吧？”
木羽顿时明白了墨钰的暗示，脸色变了几变。
“去查。”
墨钰重新蘸墨，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让咱们的人盯紧金风的饮食起居，特别是他服用的药材。若能拿到药渣的话，更好。”
木羽会意，正要退下，墨钰又补充道，“别惊动了人。”
“正君放心，奴知道轻重。”
木羽郑重应下，退出了内室。
墨钰继续抄经，笔下字迹依然工整，唯有微微加快的笔锋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金风如今和他一样，都是皇室的夫郎，虽然只是个侧君，可毕竟靳蓉是正儿八经的皇室。
她家妻主只是个旁支，而已。
墨钰在心里不住地盘算着，一滴墨不小心滴在纸上，迅速晕开成丑陋的黑斑。
他盯着那污渍看了片刻，轻轻将整张纸揉成一团。
若金风真有了靳蓉的孩子，那他现在所有困境几乎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样想着，墨钰似笑非笑，迅速展开一张新纸，重新落笔。
金春端着药盏进来，行礼道，“王君，该用药了。”
墨钰头也不抬，“放着吧。”
金春将药盏放在案边，目光不经意扫过墨钰正在抄写的经文，上前将墨迹已经干了的纸张整理好，“正君今日抄经似乎不太顺心？”
墨钰抄完最后一行字，“心不静，字便不净。倒是你，疫病方子可给妻主送去了？”
“昨夜就着人去送了。”
墨钰点了点头，端起药碗凑近嘴边，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却浑然不觉。
很快药碗见底，金春很有眼力见儿的递上来一颗蜜饯，墨钰含在嘴里，“那就好。”
“老太君说，中午想和您一同用膳。”
墨钰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安居苑，午膳——
“这茯苓乳鸽汤要趁热。”
老太君让琥珀给墨钰舀起一勺乳白汤水，汤里还沉着殷红的枸杞。
“为父听说你在屋里抄了一上午佛经，正好喝这个补补，抄经耗神，最该补气。”
墨钰接过老太君递过来的汤，捏着勺子浅尝了一口，“谢父君。”
“你啊，现在有了孩子，应该多多注意休息才是。”
“嗯，孩儿知道轻重，谢父君挂怀。”
老太君微微点了点头，招了招手，示意琥珀将他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琥珀上前一步，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父君这是……”
老太君将盒子往墨钰那边推了推，“一只翡翠镯，清静禅院那位悟元大师开过光的，这镯子内刻安胎咒，是前些日子为父特意让人去寺庙给你求来的。”
墨钰闻言，将那翡翠镯子拿在手里，指尖抚过玉镯内侧的梵文，墨字映着翡翠的碧色，竟显出几分温润。
午膳过后，有侍子捧上鎏金食盒，揭开是十二枚新鲜的荔枝，果壳上还凝着细密水珠。
老太君笑道，“总是你往南方送东西，这是前些日子璇儿派人送来的，说是去鄞州时途径苍梧郡，正好赶上这第一茬，不过那两日你没在府上，为父就让人冰着了，这会儿刚解冻好，也不算凉，咱爷俩儿一起吃。”
墨钰剥开荔枝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方才的动作，将剥好的那枚荔枝递给了老太君，“嗯，谢父君和妻主挂念。”
“对，说起抄经这事，宣纸还是用洮河砚磨墨的好。”
“父君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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