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歌循声看过去。
没太吃力，就瞧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矮树丛边缘的陈初六。
光线不明，他又身在背着光线的地方。
李轻歌看不清晰，勉强只能看到人靠坐在树下，仰头喘着粗气。但大抵是出气多，进气少，伴着毫不掩饰的疼痛抽气。想来他的情况已经不太妙。
他在这之前就已经被铜镜射出来的东西，刺了个对穿。现在人还活着，并且没有被木棺里的毒蛇咬死，李轻歌觉得这简直能堪称神迹！
“陈初六？你可真是厉害啊，你放《走近科学》也能拍五集，最少！”
李轻歌夸得很诚恳。
陈初六还有余力哼笑一声，但笑过之后，又“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李轻歌，我真是小瞧你了。”陈初六说，“你怎么知道那棺材里头有蛇？”
李轻歌再度诚恳，“我不知道，我猜的。”
老宅后的天坑那口木棺，最初时候上头盘着巨大的过山峰。孙猴一直蹲在棺材盖上没落地。
按照李轻歌自己的推论，孙猴是按照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李轻歌”留下的东西推论，在开棺之前留在棺材盖上是安全的，在开棺之后立即窜上矮树是安全的。
李轻歌推己及“人”，若她要给孙猴留下半真半假的信息，好脱身的话，那她会告诉孙猴东西会从李轻歌当时背对的方向出来。
可回到了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那个未来的她，又是真真切切经历过这件事情的，那为确保她能脱身，韦引鹤的木棺真的和历史里未来的那个她有关的话，那她就真得在木棺里放点儿什么东西，好招蛇。
李轻歌其实也是胡蒙的。
没想到瞎猫撞上死耗子，真蒙对了。
“而且……我之前逛动物园的时候，听说过山峰喜欢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几条蛇缠绕成一团。”李轻歌说。
再说了，她当时离得最近，木棺里渗出来的腥臭，她可是闻得真真的。
“你运气可真好啊李轻歌。”
陈初六说的话都有点儿断断续续的，力气没法保持一致。
“我运气要是真好，这会儿也不会只能蹲在树上。”李轻歌很无奈，“陈初六，你手机呢？你上面还有人吗？我带你出去啊。”
“你？带我出去？哈哈哈……”陈初六笑声一断，又隐忍咳嗽。
李轻歌在树上听得胆战心惊，生怕他这一咳嗽，再把自己肠子从那对穿的洞里咳出来。
“你都坚持这么久了，再坚持坚持呗。”李轻歌说，“你今天运气也不赖啊，都那样了，还能活到现在。蛇也没咬你，对吧？”
沉默。
沉默到李轻歌甚至觉得陈初六是不是默默死在树下了。
定睛看了树下不动的人影半天，李轻歌掰了身边一根树枝，正要往陈初六那儿扔过去，探探虚实的时候，陈初六说话了。
“我身上洒了驱蛇的药粉，所以蛇才没咬我。”
李轻歌被他这突然的出声吓一跳，“哦”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有蛇啊？”
“我们这一行，穿山走洞的，驱蛇驱虫是基本的生存技能。”
“那他们怎么没有掌握这个基本技能？他们怎么都被蛇咬死了？”
陈初六默了一默，“因为我跟他们说，今天下的这斗诡异，驱蛇粉会招来不好的东西。”
李轻歌诧异瞪大眼，颇为嫌弃陈初六这做法，“算了，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也是因为你啊李轻歌。”陈初六轻笑了一声，“是你告诉我，可以用驱蛇粉试探身边奸人。只是可惜，我万万没想到会是孙猴，我还以为是李智……”
李轻歌晃了晃神，“我告诉你的？”
不会又是……
“你从陈点子那儿拿到的画卷，陈家一共有三幅。甲午山水图，辰巳百兽图，靖丰美人图，这三幅画，和你看到的甲午山水图一样，暗藏玄机，有你手记，也有和你有关的手记。”
李轻歌茫然了一瞬。
“你的意思是，不光是有我写下的字，也有别人写下的？也是关于我的？”
陈初六“嗯”了一声。
李轻歌更是迷茫。
怎么这么多人知道画的消息？
除了陈点子和孙猴，连陈初六这样据说是陈氏旁支的，手里也捏着这么核心的消息了？
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她会在之后的某个时刻，去到一千七百多年前，去到李朝啊？
“你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这般开诚布公，跟先前那个凶神恶煞打她后脑勺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总不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你要是也提前知道，今天这些事情，你不就可以避开了吗？”李轻歌摸不着陈初六的用意。
陈初六又笑，“是啊，我明明已经提前知道了，为什么还是避不开呢？”
李轻歌抱着被她体温煨得暖和的铜镜，想到或许陈初六知道的，和孙猴的一样，也是真真假假，虚实参半吧？
“李轻歌，历史是个环。”
陈初六的气息其实已经很虚弱了，李轻歌都怕他说着话，会昏死过去。
“陈初六，你还是留点力气吧。”李轻歌好心建议，“你周围有蛇没有？你手机放哪儿了？没有蛇的话我现在下去，咱们得摇人来救我们啊！我可不想死在这下头。”
“你不会死的。”陈初六说得很笃定。
李轻歌观察四周，要避开树下老死的人和孙猴的尸体，很难。每看一眼，李轻歌都要心惊胆战一分。
“是啊是啊。”李轻歌敷衍，“我们都不会死的，只要你把你手机给我，我报个警什么的。”
“你不会死的。”陈初六又强调，“你不可能死在今天，我也不会。”
李轻歌已经把铜镜塞到后腰，夹在她后腰和裤头之间。
铜镜硬，硌得她不好受。
她挑拣好了方向，避开那老死的人，跳下树。
落了地，她没着急移动，反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动弹。
这怕是有蛇窜出，要是真有，她能立刻回到树上去。
“你就在树上待着！”陈初六突然嘶哑，喊了一声，“天亮再下来，咱们就都不会死！”
李轻歌一愣，却也晚了。
蕨草丛中，突然像升起一面旗帜一般，探出一只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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