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们手里有点权势富贵，就很容易拿自己当自己天王老子，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安排他者的命运。
他们是真的以为自己又多大的本领，所以才将别人的命运拿捏在手里吗？
无论是这相府里的奴才，还是廊上金丝笼里的鸟儿，大家之所以愿意顺从他，无非是因为要从他的手里讨点谷子吃罢了。
姜芷明知道跟裴曙理论这些也没有用，因为自己也是在他手里讨饭吃的一个无名小卒。
但是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脑子一热，问了裴曙一个问题。
“二公子，您在相府里安享了近二十年的富贵，您牺牲了什么呢？”
“呵，安享？”裴曙闻言并没有恼怒，反而揪住了她话里的一个词笑出了声，“你以为我能享受这荣华富贵是件很容易的事儿吗？”
说着，裴曙伸手过来拍了一下姜芷的脑袋，“你太天真了，小师婆！”
姜芷听到裴曙这话有些疑惑。
听他这语气，难道他在这丞相府里过的也不太平吗？
可裴昼又不是裴丞相的亲生儿子，裴曙是裴丞相的独生子，他能受什么欺负呢？
很久之前姜芷就打听过裴曙，他虽然是庶出，但是他从小养在裴老夫人膝下，裴老夫人去世不久乐康长公主就嫁进了相府，乐康长公主对他也是视如己出悉心抚育。
他一直以来都是很受宠的呀！他若是不受宠，又怎么能养成这么一副嚣张跋扈的纨绔习性？
裴曙看懂了姜芷脸上的疑问，低头悄声问她：“怎么，好奇了，想知道？”
姜芷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我偏不告诉你！”
话毕，裴曙又得意地扬起了头。
姜芷闻言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可是裴曙并没有理会她，一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前院走去。
其实，裴曙在相府过的这些年真的不算太平。
裴曙是相府里的丫鬟生的，母亲到死都没有任何名分。
裴曙的父亲裴丞相与乐康长公主青梅竹马自幼定亲，可是二十多年以前生了一些变故，两人并没有在一起。两人退婚之后乐康长公主就嫁给了郑星阑的父亲郑侯。
乐康长公主刚嫁给郑侯时裴丞相心情郁结，一次喝多了酒，就宠幸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本来裴丞相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也没有给丫鬟什么名分，谁知不久之后她竟然怀孕了。
裴丞相并不喜欢这个丫鬟，连带着也不是很想要丫鬟肚子里的孩子。当时裴丞相甚至动了让丫鬟落胎的念头，还是裴丞相的母亲裴老夫人拦了下来。
裴老夫人觉得儿子二十多岁都不曾娶妻纳妾，膝下空虚，所以很期待这来之不易的孙儿。
裴曙是早产，刚生下来就比普通孩子身体弱些。裴老夫人心疼孙儿，觉得是裴曙的生母笨手笨脚不会养孩子，索性将裴曙接到自己的院子里抚养。
最开始裴曙的生母也在裴老夫人院中帮着带孩子，可是裴曙自幼多病，大夫说他是从胎里带的心疾，只怕很难活过二十岁。
裴老夫人怨恨裴曙的生母，觉得是她晦气所以才害了自己的孙儿。反正裴丞相也不喜欢裴曙的生母，裴老夫人索性直接将她撵到别院，独自抚养起了裴曙。
裴曙倒是从小就听生过自己有这么个母亲，但是直到七岁前都没有见过。之后母子俩倒是有过见面的机会，不过一年也难得见上一两次。
他十一岁的时候裴丞相要娶嫡夫人，正是当年与裴丞相订过亲，之后又守寡的乐康长公主。
裴丞相怕乐康长公主介意自己府上有通房丫鬟和庶子，就想把裴曙的生母悄悄处死。
公主尚年轻，他们日后还会有孩子，所以裴丞相也动了杀掉庶子的念头。
反正他的那个小庶子早就被大夫判了死刑，注定活不到及冠，哪里差这几年呢？
裴曙从家里的奴才处听说这个消息时，感觉犹如五雷轰顶。他最开始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算稀奇。
且不说民间丈夫为了向新夫人献媚，都有杀前妻所生孩儿的，即便是帝王家也常有这样的事情。汉文帝立窦皇后，发妻所生嫡子尽诛；唐高宗立武皇后，异生之子皆戮。
他是谁啊？他就是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又注定活不久的，难道杀了他会比那些皇帝杀皇子更可惜吗？
戏文里的陈世美要杀妻灭子，还有铁面无私的包大人跳出来救人，他有什么呢？连一向疼他的裴老夫人都去世了，府上还有谁能回护他呢？
他身上有那样磨人的病，父亲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断了他的药，不用等多久他自己就死了。到时候父亲只需要对外说他是病死的，连裴家的名声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当时他在住在别苑里的亲娘也听到了消息，从相府里偷了很多钱，连夜翻墙找到他打算带他逃跑。
可是他拒绝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质问他那可怜的母亲：“我身上的病你知道的。我跟你走，我又能活几天呢？”
“曙儿，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有钱给你治病！”母亲一边留着眼泪，一边掏自己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内/衣口袋。
“就这点东西，够我买几年的药？”裴曙指着那些珠宝冷笑道，“以后怎么办？你要继续到处偷东西卖钱，然后给我治病吗？”
母亲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仍旧死死攥着裴曙的手，半天不肯放。
“娘，你清醒一点！”裴曙望着母亲的眼睛，“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跟你走？”
“曙儿，我们离开才有可能有条活路，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他……你父亲他……”
母亲一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他当年就不想要你，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可是你看，我不是没有被打掉吗？我不是活到了十二岁吗？”
裴曙一边给母亲摸着眼泪，嘴里的话比铁还要硬。
“我现在是父亲的独子，就算是以后他再有了孩子，我也是长子！只要我能活下来，以后总会有好日子过的。如果我能成为裴家的继承人，以后我一定把你接回府来，给您名分，帮您挣个诰命来！”
母亲听着他的话，目光渐渐冷下去。
裴曙抱了抱母亲：“母亲，你自己走吧！我以后怎么活，我自己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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