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看见这一幕，明宸怎么会知道这些，怎么会向我求婚，我是不是疯了？我举目四望，看见映雪和青鸾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还有当初玉壶居里的琼儿、玖儿，她们都微笑地看着我。
我惊得后退了一步，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这怎么可能呢？”
“心离，嫁给我，好吗？”明宸耐心地、温柔地重复道，“闭上眼睛想一想，问问你的心，你愿意嫁给我，此时此刻的我，不是当初神秘的辰公子，也不是九五之尊的同德帝，就是我，明宸。”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我抛开当初的救命之恩、抛开他的身份。可是这些怎么抛得开？我问自己，我愿意吗，嫁给当初那个救我于危难的辰公子，嫁给君临天下的明宸，甚至嫁给那个曾经生活在喧天仇恨里的明宸？真正的心离曾经怪过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心安理得，说我太可怕，是一个没有爱的人……可是，为什么此刻我想回答我愿意呢？
忽然，脑中闪过二哥二嫂的样子，我脱口而出：“我愿意。”
明宸松了一大口气，舒心地笑了，笑容很好看。他取出戒指，戴在了我左手的无名指上。我摩挲着这枚白玉戒指，似乎与我颈上戴的树叶坠子是一套的，抬头望着明宸，笑问：“你找红姨当军师了？”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这些礼节。
“女子太聪明就不可爱了。”他宠溺地刮了刮的我鼻子，解释道，“前些日子青回沉城，我让他捎了封信给姑姑。”明宸始终固执地维持着他儿时对乱红的称呼。
我笑着揶揄他：“原来你这些日子忙，也包括这个吗，不务正业。”
“怎么不是正业，让你开心也是我的正业。”明宸也不介意，以商量的语气道：“本将日子定在两天之后的，可是既然你今日来了，拣日不如撞日，我们拜天地好吗？”
我还未待开口，伏先生等人走了过来，他低声对明宸说：“皇上，今天的日子……”
明宸抬手阻止他说下去，道：“无碍，有好事的便是好日子。”
“离姑娘，许久不见.”琼儿、玖儿走了上来行礼，一左一右地围着我。离姑娘，多亲切的称呼，她们也是我来到这个时空最初见到的第一批人。
俏皮的玖儿傻傻盯着我，叹道：“姑娘越来越美了，您的眉间记怎么变色了，好美啊。”
伏先生轻咳一声，道：“皇上面前不得放肆。”玖儿吐了吐舌头，胆怯地看着明宸，后者却笑了：“今日这儿没有皇帝。”
“公子圣明。”玖儿乐呵呵，冲明宸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想起玖儿曾说过若公子能对她笑一笑，她死都愿意，也扑哧一声笑了。
琼儿征得明宸的首肯后，对我说:“让奴婢们伺候您更衣吧。”我朝一旁不说话的映雪和青鸾颔首，跟随琼儿、玖儿走了。
如一只扯线木偶一样任由琼儿、玖儿摆布，此刻我正泡在浸满花瓣的浴桶里，听她们在外面低声说笑，做着准备为我打扮的功夫，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世为人，结婚还是第一次，尽管……婚礼是瞒着很多人进行的，但是我已经无憾了。或许多数女子皆如此，有一种莫名其妙、难以抹去的婚礼情结吧。
热腾腾的水雾缭绕，身体之内血液循环加快，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洗去秽气，整个人神采焕发。我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中面带木兆色的自己，不禁在心底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姑娘这般模样，奴婢看着也心动了。”镜中映出玖儿的样子，她低头看着我，打趣道。我笑了笑以作回话。
琼儿娇嗔道：“你就会乱说话，小心伏先生罚你守药炉。”她边说着边用毛巾轻轻地替我擦拭着发丝。
两双灵巧的手抚弄着我的头发，不消一会儿，便绾起了一个简约而大方的发髻；随之便是匀面、施粉、描眉、点唇……一步一步，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慢慢的，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变得更“鲜活”：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红唇欲滴，衬着庄重中透着诡秘的彼岸花谶记，清雅柔美得仿佛不是我自己。
哗的一声，折叠好的大红喜服被猛地甩开。我摊开双手站立，琼儿、玖儿将大红喜服一寸一寸往我身上套，再一寸一寸掸直折叠的褶皱，她们俩神情专注，虔诚得似在做着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最后，玖儿双手托起一个鎏金双凤发饰别在我的头上，细细观察，发饰双凤分立两侧，中为火珠，下为浮雕纹，别在乌黑的发丝之上，蔚为华丽。
“娘娘，请容许奴婢为蒙上红盖头。”琼儿说着，一面红纱轻轻地盖在了我的头上。我透过红纱看着眼前两个目露惊艳的小姑娘，微笑说：“谢谢你们。”
“是奴婢的荣幸。”两人双双跪下，齐声道，“愿公子与姑娘幸福和美、早生贵子、白首偕老。”
早生贵子……一瞬间，酸涩涌上鼻尖，我深呼吸了一下，抬手示意她们起来。此时，敲门声响起，玖儿打开门，笑迎刘傅青：“刘傅公子来得真巧。”
刘傅青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说：“姑娘，青愿为姑娘娘家人，送姑娘出嫁。”
红纱之外，他一脸平静。我站了起来，笑道：“好。”记得他说过的，愿看着我幸福，但绝不容许我有任何不测，我也曾答应过他会好好过。以如此的方式与刘傅青有关的故事作结，甚好。
暮色降临，满院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我跟着刘傅青一步一步前往正堂，一路无语。可在即将到达之时，他告诉我，他回沉城之时去过一趟半步多，见到了花婆婆，将我入宫的事告诉了她，她除了一声祝福，还让刘傅青带回了一句话：相逢终有时，回首在沉城。
还未来得及想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神思便被站在堂前一身红锦袍的明宸吸引了过去。他捧着红绸花踱了过来，微笑漾满俊朗的容貌之上。刘傅青接过明宸递过来的红绸花的一头，转交给我，说了一句：“青谨代表师父师母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明宸欣然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明宸谢过林先生，谢过姑姑。”
爆竹声中，喜乐奏响，我与明宸并肩步入花堂，看着两旁站着的人，没有一个宫中之人，皆是在宫外的玉壶居时见过的，这些应该是对明宸最忠心不二的人吧。我不愿去想这爆竹喜乐传出，对着幽幽深宫意味着什么，我只想一心做他的新娘，不管出于哪个目的……
伏先生充当礼生，诵唱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待我与明宸就位后，他接着诵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我俩如仪依序跪拜，隔着红纱，我仿佛看见了自认识明宸以来他最无负担的微笑，不由得心中一恸，却依然要微笑以对。
随着伏先生的一声“送入侗房”，礼毕。
喜房内，我端坐在床沿上，紧张得双手使劲地绞着袖口，透过红纱看见明宸慢慢走了过来，双手慢慢地掀起我的红盖头，在我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说：“喝过交杯酒，你便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
他端过来两个小酒杯，我心怀虔诚地接过，两人交叉着手，仰头，一饮而尽。
他坐在了我的身旁，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他意有所指地说：“别怕，我会等你，等到你不再抵触为止。”
我无言以对，只得羞赧地低下了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问：“你知道吗，曾经……和她是被先帝赐婚的。大婚那日，我在喜宴上把自己灌醉了，没有和她喝过交杯酒。”他说的是和皇后吧，在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原来他刚才那句“喝过交杯酒，你便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是这个意思。
无语片刻，我问出了今天见到明宸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皇上，如果有一天，她也想害我，你会怎么办？”
“不会的，她不是心狠的女子。”明宸笃定地说，“如果她是那样的人，你便不会知道世上有孙静这个人。我想，如果……”静妃，难道她和皇后之间真的有什么过节？但是我没有问，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不想和他谈论他的其他女人。
我转过脸，看着明宸几乎完美的侧脸，鼓足勇气慢慢靠近他，他愣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他的脸就近在咫尺，那么英气的眉眼，那么高挺的鼻梁，那么姓感的唇……我闭上眼吻了上去，在他的唇瓣流连一阵，我慢慢地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呢喃：“夫君，我准备好了。”
喜房内红烛悄然熄灭，天边，冷月如眉，静默无声。
忽而，雪纷纷飘落，可再寒的天，也无法冷却那一室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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