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被惊跑,我坐在草丛里看着肿得跟个馒头一样的脚踝,心中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太过莽撞,一个人没带就这么跑了出来。眼看天色渐晚,我只得爬了起来,捡来一截枯树枝当拐杖,硬着头皮忍着脚踝的剧痛一步一步往回挪动。
暮色四合之时,我才走出树林。疼痛、疲惫、饥饿以及惊慌一波一波周而复始地袭来,饶是在这个依然寒冷的初春,我依然出了一身冷汗。望着草草木木盘踞的世界,我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得来时的路,无助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瘫倒在地,欲哭无泪。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传入耳帘,我站了起来循声望去,一人一骑自远处奔驰而来。我不顾许多,喜出望外地扬手招呼:“救命,我在这儿——”
只见那人停了下来,似乎在寻找声音来源,我继续呼救,终于那人驾马朝我的方向奔了过来。可是,距离越来越近,我看清来人,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昭仪看见我很失望吗?”基维带了几分戏虐,如此说着,“昭仪盼望的是你的夫君吗?”
这么一问,我怔了怔,是的,我并没有希望来的人是明宸,因为我知道,他是皇帝。见我如此表情,基维说:“也许,你的夫君此刻正被皇后和好几个妃子守着,镇定地等着你的消息。”
“那又如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理解他没出现的原因。”我平静地回答基维,也安慰着自己。
他跳下马,回头对着远处赶上来的兰烈护卫吹了一声口哨,远处的人便就地停下了。他向我走了过来,边说:“是吗?如果是我,哪怕太上皇拦着,我也会亲自去找,绝不放心你一个人迷失在这野兽四伏的围场。”
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脚踝的痛让我的五官都忍不住扭成了一团。基维见我的状况不对,欲上前,我伸手示意他停下:“你别过来。”
“让我看看你的脚怎么了?”他有点焦急地看着我。
“不劳费心。”我冷冷地拒绝,“请基维太子让你的人牵一匹马过来,我要回去。”
基维惊讶地看着我:“Ohno!你受伤了,还要骑马?”
听见他飙出一句兰烈语——我上辈子的英语,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脱口而出:“Isayyes!”
“你你……你懂兰烈语?”基维下巴都要掉地上,见鬼一样看着我。我咬着唇,在脑海里抽了自己几千几万遍,叫你瞎卖弄叫你自找麻烦!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嘴硬道,“许你懂我们的语言,不许我懂你们的吗?天仪人可不笨。”
基维疑惑地看着我,一副要寻根究底的样子:“但问题是,据我所知,整个天仪国就只有三个人懂兰烈语,不知道你师从哪一位大人?长怿侯又为什么让你学兰烈语?”
“你少管闲事。”我简单粗暴地回复他,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找到这边来的?皇上派出的其他人呢?”
“嘉嘉告诉我你往这个方向来,我便抢先选了这个方向。”他看了我一眼,不满意地说,“我们打猎回来,一听说你失踪了,你的哥哥顾望、易寒萧还有长安侯世子立刻就跳上马准备找你来了,你的皇上一看那易寒萧和沈世子,脸都变色了,看来他即便娶了你,还是有很多劲敌的。”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你还凑什么热闹?基维太子,你答应过我父亲什么的?你说不会为难我,可是你这一举动,算什么?”
基维闷声说:“我真不懂你们天仪人,怎么就那么别扭。我是看你的皇上都不管你,我气不过才出来找你的。”
我没好气地说:“那我谢谢你了。请问基维太子,我们可以回营地了吗?哎……你别过来,不许过来,不许碰我!”趁我说话的空当,基维走过来,一把横抱起我,将我抱上了马背。
基维跳上马背,将我圈在怀里,我不自在地动了动,他警告道:“不准乱动,如果你再摔下去,我保证你明天也回不到你的皇上身边。”
我咬牙忍住反驳的冲动,不再说话,由他驾着马带我往回走。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带我回营地,而是吩咐他的属下就地起火,让随行的医生替我接骨。如此折腾一番,又吃过现烤的野鸡,治好了脱臼和五脏庙,已经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回到营地的路上,遇见二哥,他冷着脸从基维的马背上接过我,又吩咐随从往夜空发了一记信号弹,不知道是通知谁。
和二哥一人骑着一匹马继续往回走,二哥怕伤了我的脚,牵着我的马儿走得很慢。我转过脸看着他,怯怯地问:“二哥,你怎么了?”
“你的脚是怎么回事?”他直接地问,“又怎么会和基维在一起。”
我略过无忧的事,把今天的经历说了一遍,又认错道:“二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不给大家添麻烦了,你别生气了。”
二哥叹了一口气,说:“二哥怎么会生你的气,是担心你,你怎么那么大意呢,这样的地方也敢乱跑。皇上也很担心你,知道你失踪的消息,骑走的马匹又发狂一样奔了回来,急得他手中的马鞭都被内力摧残得化作了齑粉。易寒萧和沈默两个家伙关心则乱,不知道收敛,更让皇上在众多臣子面前丢尽了颜面。基维太子这一举动,也是火上浇油。”
明宸……你有你的三宫六院,我也有我不可磨灭的过去,我们需要的是彼此之间的信任,这才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关键。我问二哥:“入夜了,明日还要早朝,大队还赶得及回去吗?”
二哥顿了一顿,说:“皇上已经和各宫娘娘还有其他武官回京了,但是,皇上把大半的护卫都留下来找你了。”
失望吗?怎么会不失望?虽然我没敢盼着他亲自出来找我,但是没想到他已经带着那群美娇娘率先回宫了而已。马儿是发狂奔回营地的,他可真镇定啊,万一我被蛇咬了被狼伤了被老虎吃了,万一我摔下山崖了呢,他岂不是不准备见我最后一面?
“心儿……心儿。”二哥大喊一声,唤回我的注意力,“你不能怪皇上,因为他专宠于你,朝中已经有不好的声音了,他不能为你误了国事,也是保护你,懂吗?”
我点了点头。懂,也理解,但心里还是不能接受,就这么简单。
到了营地,匆匆见了易寒萧和沈默一面,我又上了马车,直奔回宫。一路想着白天无忧忽然“现声”的事,想着明宸的“镇定”,心乱如麻,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娘娘,醒醒。”蒲儿轻声地叫醒了我,“我们到玉壶居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子时了,娘娘。”蒲儿回答道。
我彻底地醒了过来:“马车竟然走了那么久?顾世子呢?”
“奴婢见娘娘太累,让马车慢些走,所以走久了些。顾世子送到宫门便回府了。”蒲儿歉疚地道,“娘娘,都怪奴婢没守在主营外,要是奴婢陪着娘娘,娘娘就不会受伤了。”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我拍拍蒲儿的手,安慰她。我白天骑马走开的时候,她刚巧去了解手,所以一直自责着。
下了马车,发现玉壶居的人都排排站在马车外候着我,还有瑞公公和一个御医也在。
“娘娘受惊了。皇上收到顾世子传来的消息,吩咐奴才和御医守在玉壶居,给娘娘诊脉,务必确保娘娘玉体无恙。”瑞公公弓着身子站在我面前说着。
回了宫,明宸依然没在玉壶居等着我,那么晚了,他还会去哪儿。我忍不住问:“皇上呢?”
瑞公公为难道:“皇上……娘娘,您还是先让御医诊视一下吧。”
能让瑞公公为难得不能说的去处,是哪位娘娘的寝宫吧。我脚下一软,众人做出一副搀扶状,齐齐惊呼“娘娘”。蒲儿和悠儿一左一右地搀紧我,我站稳了,对瑞公公说:“公公请回吧,本宫没事,脱臼的脚已经治过了,也敷了药,休息一下就好。夜已深沉,本宫要休息了,不送。”
“可是娘娘……”瑞公公还想坚持,我平静地看着他,他噤了声,和御医一起告退了。
我随便一问身边的宫人,就能知道明宸到底去了哪儿,但是我不敢问,我不敢。虽然我心里明白这一天终将到来,但是我不知道会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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