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云山外围的丘陵战场上，如同凝固的、粘稠的血液，流淌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进攻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天！
七天！
对于习惯了摧枯拉朽、速战速决的鬼子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耻辱数字！
他们投入了数个主力师团的庞大兵力，动用了堪称海量的炮火和坦克集群，甚至还罕见地请求了空中支援。
但依然未能彻底突破眼前这道由堑壕、地堡、铁丝网和无数层叠尸体构成的第二道防线！
这道防线，如同一个血肉磨盘，正疯狂地吞噬着帝国士兵的生命和帝国的战争资源。
第14师团代理师团长渡边一郎少将，站在那个临时搭建、被炮弹震得摇摇欲坠、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指挥所里。
看着勤务兵刚刚送来的最新战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伤亡！
更是触目惊心、令人窒息！
仅仅在这第二道防线上，帝国投入的几个主力师团，初步统计的总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六万人！
其中至少有三万多名大日本帝国的勇士！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这片名不见经传的丘陵上！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战前参谋部最悲观预期的数倍！
他们从入侵这个国家开始，就没有遭受到如此巨大的伤亡！
许多战功赫赫的联队被打残，失去了进攻能力；
中队甚至小队建制被打散、合并；
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更是如同消耗品般损失殆尽！
他自己仓促接手指挥的第14师团，更是伤亡过半，几乎被打空了架子！
彻底失去了作为主力师团的进攻能力！
他甚至不敢想象，该如何向大本营、向天皇陛下交代这份“战绩”！
这是自战争开始，从未有过的伤亡数字！
弹药的消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为了摧毁那些如同地鼠洞般、层出不穷又异常坚固的守军工事，炮兵部队几乎是不间断地进行着覆盖性轰击，炮弹的消耗量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后方的弹药库几乎被搬空！
步兵的子弹和手榴弹消耗更是难以计数。
还有哪些射程远超他们的火炮。
才是造成如此大伤亡的罪魁祸首！
但是他们根本无法找到这支炮兵部队的阵地！
而那该死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八路军游击队和袭扰部队，不断地在后方破坏补给线。
让本就步履维艰的后勤运输雪上加霜。
现在，前线部队甚至不得不开始严格限制弹药的发放。
士气，更是如同雪崩般，肉眼可见地崩溃！
士兵们已经疲惫到了生理和心理的极限！
连续七天七夜的血腥厮杀，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同乡在眼前被炸成碎片、被刺刀捅穿、或者发出凄厉的惨叫后咽气。
后方又不得安宁，时刻担心着冷枪和夜袭，以及那该死的、仿佛永远也杀不完、打不退的敌人……
这一切都像一个沉重无比的、沾满了血肉的磨盘，无情地碾压着每一个士兵脆弱的神经！
厌战、恐惧、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军营中蔓延开来。
士兵们的眼神变得麻木、呆滞，动作迟缓。
进攻时不再像开战之初那样狂热和悍不畏死，甚至开始出现畏缩不前、故意拖延、装病躲避战斗的情况。
一些意志较为薄弱的二线部队，甚至在夜间出现了小规模的士兵私自逃离阵地的溃散迹象！
渡边一郎将那份写满伤亡数字的战报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泥土地面上。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在狭小的指挥所里来回踱步，双手因为愤怒和焦虑而微微颤抖，焦头烂额！
“八嘎呀路！”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他一遍又一遍地通过无线电向太原的东条英鸡大将发电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汇报着前线惨烈到难以置信的战况，请求更多的弹药、兵员补充。
甚至厚着脸皮请求方面军司令部给予战术指导！
但得到的回复，除了冰冷严厉的斥责、毫无意义的“鼓舞士气”的空话，以及那如同催命符般的“不惜一切代价，限期突破”的死命令外，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东条阁下似乎根本不相信前线的报告，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士兵的死活，只在乎他自己的面子和命令！
渡边一郎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他想象中的“剿灭战”，这是一场看不到任何胜利希望、毫无意义的、自杀式的消耗战！
他们仿佛在用帝国最精锐士兵的宝贵生命，去徒劳地填补一个由鲜血和尸体构成的无底深渊！
那个该死的李云龙！
他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他怎么可能让那些装备低劣、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爆发出如此惊人、如此顽固的战斗力？！
这不符合军事常识！
这简直是……魔鬼的手段！
如果说鬼子正在经历炼狱般的煎熬和崩溃的边缘，那么对于死守在第二道防线上的守军来说，情况同样惨烈到了极点！
他们是在用血肉之躯，硬抗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的疯狂进攻！
七天的血战，他们也付出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伤亡！
同样是触目惊心、尸横遍野！
根据后方赵刚初步汇总的不完全统计，坚守在第二道防线上的各路部队（包括滇军、川军、散兵游勇、从第一道防线撤下来的中央军晋绥军，地方八路军等），总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多人！
这对于总兵力本就不及鬼子零头、且缺乏足够补充的守军来说，是一个极其沉重、几乎伤筋动骨的打击！
许多连队被打光，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在了炮火和硝烟中。
尤其是作为整个防御体系中坚、承担了最主要防御任务的滇军部队，伤亡更是惨重，据撤下来的营连干部报告，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
这些来自彩云之南、沉默寡言却异常精悍的士兵，用他们与生俱来的坚韧和流淌在血液里的忠勇，如同钉子一般，死死地钉在了这片异乡的阵地上。
他们打退了鬼子一次又一次挟雷霆之势的疯狂进攻。
用血肉之躯，捍卫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但也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在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地堡里，一名仅存的滇军少尉，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还在不断渗出鲜血。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沾满血污的刺刀，身边只剩下最后三个还能勉强站立的士兵。
他们的弹药早已打光，后方的弹药还没有送上来，只能依靠缴获的鬼子手榴弹和刺刀进行最后的抵抗。
面对再次涌上来的鬼子，少尉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弟兄们！”
“咱们滇西人，没有孬种！”
“跟老子一起，杀光小鬼子！”
“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赚了！”
“为了国！”
“为了家！”
“冲——！”
说罢，他第一个举着刺刀，踉跄着冲出了地堡，迎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滇军阵地上，不断上演。
残存的滇军士兵，几乎人人带伤，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壮。
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散兵游勇和江湖好汉，虽然打法灵活悍勇，如同野狼般凶狠。
但在这种绞肉机般的残酷阵地战中，缺乏严格纪律和有效协同的他们，伤亡率同样高得吓人。
许多人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能在花名册上留下，就永远倒在了这片陌生的丘陵上，化作了焦土中的一抔红土。
七天下来，这些最初数量庞大的散兵，也已经所剩无几。
各地前来支援的八路军部队（主要是地方部队或新编成的二线部队），虽然纪律性强，战斗意志坚定。
但在鬼子压倒性的火力和兵力优势面前，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许多年轻的战士甚至还没来得及熟悉战场，就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整个第二道防线，几乎被打成了一片焦黑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焦土！
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弹坑、倒塌的工事废墟，以及双方士兵那层层叠叠、难以分辨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
但是，他们，依然在坚持！
依托着那些虽然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但依旧能提供些许掩护的工事；
依靠着后方八路军冒着炮火、源源不断送上来的弹药补充和轮换下来的、同样疲惫不堪的预备队；
更依靠着那套残酷却又极其有效的“缴获换装备”机制所带来的、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持续激励……
这些幸存下来的守军们，如同被烧过之后、从灰烬中重新钻出来的野草；
一次又一次地从废墟中顽强地站起来，用手中仅有的武器，向着涌上来的敌人倾泻着子弹和手榴弹！
滇军的坚韧和视死如归，更是成为了支撑整个防线的精神支柱！
他们沉默寡言，承受着最大的伤亡，却从未后退一步！
他们的顽强和牺牲，如同无声的战鼓，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八路军战士还是散兵游勇！
只要看到那些穿着破烂军装、眼神坚毅的滇军还在战斗，其他人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就觉得还有希望！
而那些残存散兵的悍不畏死，则给进攻的鬼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们不按常理出牌，打法刁钻狠辣，甚至会赤膊上阵，抱着炸药包冲向鬼子群。
与它们同归于尽，或者在夜间如同鬼魂般摸到鬼子的阵地前沿进行骚扰和暗杀。
这种近乎疯狂的、完全不计后果的打法，让许多鬼子士兵感到不寒而栗。
甚至产生了“这些支那人都疯了”的恐惧感！
拉锯！
惨烈无比的拉锯战！
黑云山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变成了一场纯粹的意志力的较量！
双方都在疯狂地流血，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濒临极限的压力！
鬼子依靠着庞大的体量和看似无穷的资源，试图用最野蛮、最不计代价的方式碾碎对手；
而兵力、火力都处于绝对劣势的守军，则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灵活多变的战术和那独特的激励机制，如同最坚韧的牛皮糖，死死地拖住敌人，用空间换取时间，用鲜血消耗着敌人的锐气和力量！
谁会先崩溃？
谁能坚持到最后？
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但战场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鬼子还是守军，都清楚地感觉到，这场发生在丘陵地带的残酷鏖战，已经将双方都逼到了意志崩溃的悬崖边缘！
而真正的战局转折点，或许就在下一刻，就在某一方的意志彻底垮掉的那一瞬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所有人都预感到，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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