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觞的脚步猛地一顿。
眼前浮现出昨日皇帝召见他时的情景。
那时李渊禾精神尚好，还笑着对他说：“云卿，朕今日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
他们还商议了赈灾之事，谁能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什么时候的事？”云觞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子时三刻……”小福子哽咽道，“陛下是在睡梦中走的……”
“陛下走得很安详，睡前还说要明日召见工部尚书商议修建水渠……”
因为凤老头交代过，让长生殿贴身伺候的内侍每夜都要隔两个时辰去试试皇帝的呼吸。
此事一直是小福子来做的，这段时日以来他夜里几乎不敢深睡，已经养成习惯每两个时辰都醒来一次。
头几次，他怀着紧张忐忑的心去试皇帝的鼻息，都害怕会摸到一片冰冷，这几日瞧着陛下脸色变好，还以为他病情有所好转，可谁知今夜他去试鼻息时，却什么都没有。
皇帝没了呼吸，但身体还有些余热，并未彻底冷下去。
小福子说着突然崩溃大哭，双手使劲扇着自己巴掌，“都怪奴才，都怪奴才，若奴才早些发现，早些发现……”
但谁都知道，就算小福子早发现了也无用。
李渊禾命数已经尽了。
虞晚轻轻扶住云觞的手臂，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心疼不已。
她转头问小福子：“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在长生殿抱着陛下痛哭不止，小太子也在陛下身边……”小福子抹着眼泪。
虞晚拍拍云觞的手臂，柔声道：“云觞，我们先进宫。”
从听到李渊禾驾崩之后就好似元神出窍的云觞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抬步往内宫走去。
远远就听见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陛下！陛下您怎么舍得抛下臣妾——”
“哇哇哇——”
还有小太子的啼哭声。
云觞大步走进长生殿，殿内跪满了一地后妃和宫人，云觞从空处穿行而过，看见躺在龙榻上的李渊禾。
他脸色很苍白，嘴角微微上扬，表情轻松愉悦，像是睡着了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难怪小福子说，陛下走的很安详。
或许李渊禾在梦中梦见了十年后大昭盛景，梦见了大昭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云觞缓缓跪在龙榻前，垂眸不语。
小太子趴在龙榻上，小手紧紧拽着皇帝已经冰冷的手哭啼不止，分明还不到两岁，却好似明白能将他抱起来骑大马的父皇再也不在了。
一旁，皇后哭的不能自已，全然顾不上小太子。
虞晚看着这一幕，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小太子还这么小，哭成这样可不行。
虞晚走过去将小太子抱起来，试着哄了哄，但她没哄过小孩，哄了一会儿完全没用，小太子反而还因为被从父皇身边抱开哭的更厉害了。
虞晚焦急不已，连忙蹲下身将小太子递给云觞，“云觞，你哄哄小太子！”
她直接将小太子塞进云觞怀里，云觞下意识地伸手抱住。
神奇的是，小太子被云觞抱住的瞬间，原本哇哇大哭的表情突然一顿，他白嫩嫩的小脸上还挂满了泪珠，黑葡萄似的眼睛也像是被雨水洗涤过一般。
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云觞瞧。
云觞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太子，孩子柔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奶香。
那双与李渊禾如出一辙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让他心头一颤。
“陛下……”云觞声音沙哑，抬手轻轻拭去小太子脸上的泪珠，“别怕，臣在。”
这一声，让皇后和殿内其他嫔妃、宫人的哭声都是一顿。
皇后怔愣地看着云觞和他怀中的小太子。
小太子伸出小手，抓住了云觞的一缕头发，像是寻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咯咯”的笑起来。
看着天真的小太子，云觞想起李渊禾的嘱托，将小太子搂得更紧了些：“殿下，臣会尽己所能，辅佐您。”
皇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云觞能当着皇帝的面郑重说出此言，至少能保证，他在小太子未长成前，不会对他不利。
虞晚在一旁看着，也悄悄松了口气。
她转向仍在哽咽的皇后，轻声道：“皇后娘娘节哀，您是国母，如今这宫里的事都需要您来主持，您定要保重身体。”
皇后这才勉强止住哭泣，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本宫明白。”
云觞也抱着小太子起身，向皇后行礼：“请皇后娘娘节哀，先帝驾崩，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请奏，待先帝葬仪之后即刻筹备新帝登基大典，以安社稷。”
皇后看着云觞怀中的孩子，眼中泪光闪动，哽咽轻语，“摄政王做主便可，一切……就拜托摄政王了。”
……
朝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洒入殿内。
云觞抱着小太子走到殿外，文武百官已跪了满地。
“先帝驾崩，太子李煜择吉日继位。”云觞清冷的嗓音响彻长生殿，“礼部按制治丧，一切从简。”
前半句话并未有人反对，但后半句一出，有不少臣子面露不满之色。
“为何要从简？国库如今并不缺银子。”
“陛下对社稷有功，丧仪如何能简单操办？”
“这是陛下的意思。”云觞淡淡开口。
随后从长生殿走出来的皇后也道：“本宫知道礼轻易不可废，但此事的确是陛下亲口交代。”
“陛下曾说，国库的确不缺银子，但国库取之于民，应用之于民，许多百姓还吃不饱穿不暖，陛下只愿国库的银子能发挥最大的用处，他的身后事……”
皇后禁不住落泪哽咽，“不必大办。”
众臣听完这一番话，心中悲痛更甚。
几乎尽数伏地痛哭，“陛下——”
“陛下！”
“陛下圣明！”
“大昭得陛下，实乃幸也！”
云觞立于殿前，怀中抱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小太子，目光扫过殿外跪伏的群臣。
朝阳的光芒洒在他素白的衣袍上，衬得他眉目如画，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拱手道：“摄政王，先帝驾崩，谥号一事，还请定夺。”
云觞垂眸，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小太子，想起李渊禾临终前仍惦记着修建水渠、赈济灾民，缓缓开口：“先帝一生仁德爱民，临终仍心系百姓。谥号当以‘仁’为尊。”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庄重：“拟谥‘仁宗’。”
“仁宗……”
朝臣们低声重复，随即深深齐声拜下，“摄政王英明！先帝以仁治国，当得起这个谥号。”
“仁宗皇帝圣德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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