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食仙主 > 第717章 为君冷眸,喋喋不休

多少天没有见到这双眼睛了,这样亲切又熟悉,近在咫尺。分别时那些没有着落的烦躁、怨恼、杂乱心绪,此时好像全都落在了实处,找到了出口。

    裴液张了下嘴,一瞬间好像有无数言语要吐出来,但终于只是定定瞧了她一会儿,没有表情地转过了脸去。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一道逆流的朦胧水帘垂在那里,凶猛的鳞妖已再次扑了上去,爪牙凶猛地啃食。

    那并不像是一堵墙拦住了它们,它们看起来是可以冲进这道水幕,只是并没有爪牙从这一边伸出来。

    “鲛绡。”李西洲在他旁边道,“在洛神宫里时我得到了它,可以用水织成逆流,一切欲来之物,皆还之而去;一切欲去之物,皆收之而回。”

    瞧裴液不说话,她又道:“你忘啦,当时你要追我,我就是用这个拦住了你。”

    裴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洛神宫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很干净的样子,女子刚刚从寝宫起来,裴液杀了张梦秋,身上也没溅血。

    但现在两人全都披头散发,一样的脸色苍白,一样的狼狈,鞋子也全没了,衣服上都染着新血旧血。

    李西洲又朝他笑。

    “你不用太担心禅将军。蜃境是一方小天地,正如你的神名不能展开,天楼也连接不到他们的天地。”不待他问——裴液瞧着也不大想问——她就接着道,“禅将军,算是北军的头面人物,雍北麾下的六柱将之一。佛家出身,三十年前就跟随北征,直至今日。他至少十二年前就晋入了天楼,如今约在六七重之间吧。”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天蜃境动荡,禅将军三日来一直在蜃龙之角上整理这方天地,等他成功了,咱们就失去立足之地了。”

    “……咱们的立足之地是什么?”

    “就是我的‘鲛绡’啊,这是蜃龙的规则,也是蜃境的规则。在真正的君主落座之前,大家都得遵守。”李西洲道,“所以雍戟现下只能用鳞妖们来磨。”

    裴液默然一会儿。他又望向水帘之外。

    “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他的。”他微哑道,低下头在衣服上擦了擦剑,收回了鞘里。好像战局骤然截断,火气还并没有随之消散。

    “雍戟有山海之血,很难轻易杀死的。二十个呼吸之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禅将军好歹是个天楼,不能指望他脚程忒慢。”李西洲含笑道。

    如果一开始知晓二十个呼吸内会有天楼赶来,裴液会采用另外的速度和节奏,但这时候他没有多说了,身旁的女子正重新调整了坐姿,洞里水光有些昏暗,但她胸腹上大片的深红还是触目惊心。

    裴液瞧见这片血迹,一瞬间再次感到怒火冲上头脑,在刚刚分别时他多少次想着下次重逢,想着一定要当面质问她为什么。但这时真个见面,他忽然又不想开口了,觉得并无什么意义。

    于是只喉咙动了动,低哑道:“你的伤如何了。”

    “我用鲛绡缠住了,不过这里没有药物,我也没裴少侠那么快的愈合。”李西洲苍白的脸露出个笑,“不过总的来说,蜃血的鲛躯没有那么脆弱,搁以前的我恐怕是早不行了。”

    “我给你导些真气吧。”裴液道。

    “好啊。”李西洲把白生生的腕子递在他面前。

    裴液没有伸手,用剑柄搭在了她腕上,温厚的真气导进了体内。

    李西洲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但少年没什么表情地低着头,并没迎上她的双眸。

    “先这样,两个时辰后再给你传一次。”

    “嗯。”李西洲垂了下眼睛,收回腕子。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裴液,你很恼我,是不是?”李西洲轻声道。

    “没有。”

    “骗人。”

    “……”裴液转过头不看她,“我把小猫留在外面了。我进来已有半个时辰有余,仙人台想必已经收到消息。我们可以等一等仙人台的行动。”

    “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

    “嗯?”

    “‘水君承位’的仪式开启之后,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进来了。因为我给你留了门。”李西洲望着他,“【白水】在雍戟手里。他知道如今仙人台已扫清了八水,他不会打开蜃境的。”

    “……哦。”

    裴液望着水幕。

    “没事。”他道,“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既然那个天楼没有在我入水时就来杀我,代表他也不能完全掌控这里。”

    “如果没有鲛绡,我们一个照面就会死在他手里。而蜃境的边界掌握在雍戟手里。你怎么带我出去呢?”李西洲看着他。

    “……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女子语速快得像追击。

    “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带你出去!”裴液忽地一拳砸在剑鞘上,盯着她,“要么我就死在你前头!能别废话了吗!!”

    “……”

    “……”

    “你很恼我,是不是?”李西洲望着他,再次轻声道。

    裴液盯了她一会儿,转过头:“……对不起。但现在没必要说这个,我不大了解这里,你说一说,咱们总能找到——”

    “别转头,看着我。”李西洲道。

    裴液转回头,嘴唇向下抿起,整张脸冷绷而硬,两眼沉默地盯着她。

    女子微仰着头,浅色的眸子认真而温柔。

    “别藏,你进来时就拉着一张脸,傻子也瞧出你有火气了。”李西洲轻声道,“你心里有火,就尽管朝我发好么,就像刚刚对我吼一样,我在乖乖听着了。”

    裴液半边心脏酥酥地一麻,他说不清楚什么滋味,一些酝酿的情绪还在翻搅,似乎不吐不快,但他瞧着这张苍白温柔的脸,那样亲切,几天前他们夜夜坐在朱镜殿的阶前聊天谈心,一同含笑面对不知何时而来的生离死别。

    那种生死相托的信任仿佛从未消失,他抿了抿唇,情绪还是在,但好像从燥烈化为沉柔了,似乎终于从和雍戟的厮杀中脱离了出来。这时候看着这张脸更吼不出什么。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很爱发火的人。

    “你笨啊,不知道怎么发火吗?”李西洲轻声道,“骂我啊。你刚刚是第一次吼我呢,我爱听。”

    裴液深吸一口气,狠狠瞪着她。

    “你别说话了。”他道。

    李西洲笑。

    她也望向远远的水帘那边,帘外的雍戟二人似乎离去了,鳞妖们还在抓咬。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蠢笨,莫名其妙,一句话不说,自己冲进蜃境来捱人家打。简直就同你过年送我那两只陶猪一样。”李西洲看着他,顿了顿,“你还记得那两只小猪吗?”

    “……”

    “嗯?”

    “……谁两个月就失忆。”

    李西洲又笑。过了一会儿,她收敛了笑意,低头伸直了腿,认真轻声道:“对不起,裴液。我知晓你一定恼我,什么话也没有和你说,这几天你在岸上很辛苦吧。”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偏了下头:“受君恩惠,忠君之事。一些厮杀而已,没什么辛苦的。”

    “又嘴硬。”

    “我没嘴硬。”裴液皱眉,“我确实生气,但现在不生气了……我知道殿下有很多事情不能说给我,那都没什么,我本来也不该知道很多事情。但只要我记得你,我就一定会来找你的;只要我手上还有剑,就一定死在你前面……这个承诺一直持续到我离开神京为止。”

    李西洲看着他:“那你就只当我是‘殿下’吗?”

    “……”这个问题仿佛一下咬了裴液心脏一口,裴液反射般转回头,女子的眼神认真又干净。

    “……那你又当我是什么?”裴液忽然忍不住了,盯着她,“你不也只当我是‘剑’吗?”

    “除非是需要我做的事情,不然你绝不会告诉我,不是吗?一切的事情你都胸有成竹,你觉得该做什么了就做什么,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无须知晓。不是吗?”裴液看着她,安静了一会儿。

    “但这也没什么。”他再次偏过了头,低声道,“从前在少陇的时候,我就知晓,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路的,多亲密的友人也不能事事交心。所以你哪怕什么都不告诉我,如今忽然莫名其妙失陷在这里,我也一定拼尽全力闯进来救你。”

    他顿了一下,瞧着女子:“我也依然当你是朋友。”

    “那你就只当我是‘朋友’吗?”

    “……”

    李西洲依然瞧着他,裴液怔怔失语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李西洲忽然微微翻个白眼,这娇俏的样子一定少有人见到:“你什么拼尽全力进来救我,我都给你系了带子,后来我担心只凭血带你进不来,还想办法给你送了枚灵犀角呢——那角你用了吗?”

    “……”

    “你顺着带子下来,水里的鳞妖你想吃就吃,到了这里就有我接你进来。”她回头看了下地上,“你看我为了接你,织了多长的鲛绡……你还带我出去,你刚连雍戟都打不过,怎么带我出去?给天楼送死啊。”

    裴液瞪着她,实在没料到她来这样一出,一时真是血温上升:“你自己跳下来不是送死?!我再晚来几个时辰,你就让雍戟给杀了。”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你自己看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多少鳞妖就在外面等着把你撕了,这蜃境里有一位天楼。你自己说我们谁也联系不上,白水仙权也在他们手里……”裴液瞪着她,又咬牙道,“你看看你身上的血,我才刚给你导了真气,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虚弱吗?”

    “……你关心我?”

    裴液简直气笑。

    李西洲微微一笑,却敛了笑意,似乎不想玩笑了,她安静而认真瞧着他,道:“裴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裴液怔。

    “因为你会进来的。”她轻声道。

    “……”

    “裴液,你记不记得我们分开时,我问你的话?”

    “什么?”

    李西洲看着他:“你觉不觉得,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若能得一永可信任的知己与伴侣,简直是人间最幸运的事?”

    “……”

    “我是这样觉得,裴液。”李西洲道,“你不必焦躁怎么带我出去,因为这是我已考虑过的事情、也是在过去八天里就已做完的事情。雍戟很难杀死,禅将军也确实是坐镇此境的唯一天楼,但我在拿到蜃龙真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败了。”

    女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但似乎从未如此认真地看着他:“出去的事情并不重要,今天在这里,我想和你说一件真正重要的事,裴液。”

    裴液怔了一会儿,这时想起来:“是,你当时说要取那个蜃龙真血……我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当时已经找到蜃麟结了,那是魏轻裾专意给你的,她就是死于麟血,才把能洗去这种诅咒的东西留给了你……”

    “不错,我此番孤身下来,就是为了来拿这个莫名其妙的蜃龙真血的。”李西洲道,“我那时没有告知你缘由,现在却在这里等你。”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告诉你为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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