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塘岸上传来呼喊声:“不得了啊!起火啦!快打火呀……”
村口深塘那边,周家坪的稻草燃起来,火光冲天,火苗被风刮烧到牛发丰家的房屋上。牛发丰还在中和家喝圆垛酒,有滋有味,谈笑风生,意犹未尽。
牛发丰的堂客周苇兰在门前坪里,撕心裂肺地呼救了一阵子,就是不见中和家办酒席这边枇杷坪里有人回应。直到浓烟弥漫,火光冲天,才有人回应,帮忙喊救火。
大伙见状,慌作一团。丢下碗筷,抄起水桶、洗脸盆、洗澡盆、装尿的马桶……凡可盛水的器物,统统带上,匆匆赶往着火地点。
大龙提着水桶冲到最前面,哪还顾得了跟继宇猜拳,把酒论狗熊,说癞蛤蟆吃天鹅肉。
牛发丰是招女婿上门到周家的,“娘家”在牛栏沼。大龙跟牛发丰的侄女牛爱梅关系甚好。他俩相识,应该感谢牛发丰家提供的相遇机会。
有一次,牛爱梅来铁关铺赶集,到她叔牛发丰家歇脚。大龙带着东东在牛发丰家门前的池塘里打团鱼(团鱼:又叫王八)。
大龙以前在牛发丰家门前,擦肩而过,见过爱梅,圆嘟嘟的脸蛋,中等偏丰腴的身材,走路带“小地震”,最初的印象。
爱梅见大龙光着膀子在齐腰的水中,围绕着池塘,鼓动双手,用力拍水相击。噗咚噗咚的水声,像拍打坛罐口,发出闷雷响,比她妈笑她走路时震动声强多了。大龙拍了一阵,停下,在水面四处寻找。然后,迅速游过去,一猛子砸进水中,抓个王八上来。她很稀罕大龙抓王八水平,走了过去,想瞧瞧。
“东崽,把木桶提过来,又抓了个大的。”大龙兴冲冲地抓着王八上岸来。
“呀!你会抓王八呀?”爱梅惊叹。
“会点。”大龙光着膀子,穿条裤衩,憨乎乎地回答。
“我大龙叔老会抓王八,这木桶里还有一只呢。”东东说。
“可给我近眼看看去么。”爱梅说。
“手别过去,王八咬人。”大龙说。
“你是怎么知道水里的王八的?”爱梅问。
“我把水打响,王八在水里受惊,就会吐气泡。看到泡就可抓住了。”大龙说。
“真厉害呐。再抓个给我看。”爱梅说。
“东东你把木桶提到树荫下看好。我再去抓。”大龙把王八放在木桶里,又下到水塘边。
这时,爱梅的叔和婶子从街上赶集回来了。
爱梅喊:“叔、婶子才回来呀。”
“梅子,我要你等久了吧?我刚跟你婶子给你弟和妹扯了件衣料。”牛发丰说。
“没等多久,正看那人抓王八。”爱梅说。
“水里那个,是大龙,好会抓王八。大龙啊!抓了几条啊?”牛发丰喊。
“抓了两条了。”东东说。
“就在这木桶里。”爱梅说。
爱梅婶子周苇兰过来看。“是哦!”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东东用根树枝戳着王八说。
“我去做饭,梅子,你在这玩。”周苇兰说。
“是该做饭了,时候不早了。”牛发丰说。
“我妹呢?”爱梅问。
“总又死到沙坡上玩去了。”牛发丰说。
“我先看她和国强在田边玩。”东东说。
“管她。”牛发丰说。
“呀,又抓只呀!”爱梅看到大龙从水里抓只王八上岸来。
“你小子,抓王八挺厉害的,都抓了三只了。把我门前塘里的王八都抓完了。”牛发丰夸奖带敲诈的口吻说。
“牛叔,王八抓不完,这池塘在农田中间,田头地里的王八又会爬进来。”大龙说。
“抓了好几条了,等会抓条给你叔下酒行啵。呵呵!”牛发丰套近乎说。
“没问题,这条就给你下酒。”大龙见牛发丰家有客人在场,给人面子。
“说给就给,这小子太大方了。梅子侄女看到没?好青年。”牛发丰满怀喜悦。
“小意思。随便抓的,多砸个猛子。”大龙说。
“那好,谢了,等会记得去我屋里喝杯酒。梅子帮叔接过王八来。”牛发丰像是怕大龙反悔似的。
爱梅去接大龙手里的王八。
“看着,注意哟,抓王八屁股后面咬不到。”大龙说。
“哟哟!滑。”爱梅拿不住,王八掉到地上。
“王八别抓太紧,越抓紧越会溜。”大龙说。
“知道了,谢谢。”爱梅说。
爱梅和牛发丰拿走大龙一只王八,东东瘪着嘴有点不乐意。
“大龙叔,我们才三只,现在又少了只。”东东说。
“我再去塘里抓。”
“吃咱们的王八哟!”东东抱怨说。
牛发丰家门前的池塘水还在大龙鼓掌之间拍打荡漾,爱梅坐在叔家街檐下,给婶子查菜,不时地抬头看大龙那健硕的身膀露在水面漂浮。大龙抓王的技术比东东爸中和的绝技重手功夫名气还大。中和的功夫不常用,打那次在铁关铺街上和羊沟坪陈冲大屋的霸师干过架,就很少显山露水,快十年过去了,人们都快忘了他的名气。大龙抓王八的技术随时都可露一手,抓到的王八拿到街上卖,马上能换成现钱,填补家里穷困,作日常开支。周围村庄和街上人都知道。
大龙常在牛发丰家门前塘抓王八,牛发丰总会来敲竹杠。王八这珍稀野味,自然比猪肉、鸡肉这些家养的动物肉营养好吃。牛发丰吃惯了大龙抓王八的露水草。大龙没当回事,反正王八不用钱买,随时抓得到,你要吃就给你吃吧,自己在池塘里多砸几个猛子就行了。
牛发丰每次来拿大龙的王八,像是不白拿,花言巧语地送上句:你要好好孝敬你叔,将来叔把侄女介绍给你,你那天都看到了,不错吧!漂亮贤惠,怎样……
开始,大龙没当回事,久而久之,留意上了。
爱梅每来铁关铺街赶集,就到她叔家歇脚,吃了午饭后再回去。
大龙和她渐渐地熟悉了,两人你有情我有意,恋上爱。
牛发丰知道后上了火,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说笑,果然成真,几个王八就把聪明漂亮贤惠的侄女给换了,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
这股无名火压得牛发丰发又发不出来,抱怨死自己嘴馋,想用几句屁话,逗几个王八吃,真让大龙这小子几个王八将侄女哄上手,哪甘心。一屁股坐在他哥牛发财和嫂子柳霞金的面前,将此事说了——大龙不咋的一个穷家小子,爱梅侄女来自家玩咋就看上了他。
“那个男的家到底怎呀?”爱梅的妈柳霞金问。
“穷。”牛发丰说。
“穷点没什么,只要人勤快。勤快么?”爱梅的爸牛发财问。
“人倒是勤快。”牛发丰说。
“那就好。”柳霞金说。
“做什么的?”牛发财问。
“做什么呢?哎!”牛发丰想到逗大龙王八吃,被人笑话自己,说吃的王八窝的屎都能肥屋门前那块一亩二分地稻谷,欲言又止,想笑。
“到底做什么的吗?”柳霞金追问。
“做什么的,抓王八的。”牛发丰歉意地说。
“抓王八的?那还不如嫁给鸡冠昌做姨太。嗨!”牛发财气炸了。
这么漂亮的闺女嫁给抓王八的,柳霞金的心情能好到哪儿去。
牛发丰懂得哥嫂意思,吃个屁王八,再也不吃了,还在大龙面前瞎编出一大把原因,说爱梅已许配人家,已订婚,叫他死了这份心。不再留侄女爱梅在家里歇脚,生怕他俩真搞到一块,生米做成粥,糊糊不清。怕被人笑话,拿侄女换王八下酒。
大龙和爱梅发展迅猛,有爱火燎原之势,燃烧欲望交织,像踩到掐粑糖,黏在一块,难分难舍。
提及谈婚论嫁,爱梅的父亲牛发财和母亲柳霞金态度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听柳霞金那种拒绝口气,说非要把爱梅嫁给鸡窝冲的地主老财鸡冠昌做三姨太,不讲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起码掉进了白米箩,饿不着。
年纪轻轻的居然比不上个离黄土寸远的糟老头那几个臭铜钱,大龙好想跑到铁关铺买块水豆腐,一脑门磕死在下街二步半石阶上。
凭牛发丰从中打破这桩婚事,大龙一路上希望他家烧个精光,也变成穷光蛋,看他们还嫌不嫌弃自家。想想泄泻气,无可非议。大龙暗笑。他虽对牛家有些成见,并没放弃爱梅,谁叫家底薄,自己勤奋努力总会好起来的。两人还私定终身,总有一天能得到牛家认可。
房屋已着火,周苇兰见大伙跟在大龙身后,终于被千呼万唤喊来了,自己晕厥过去。
熊熊大火很快就要将整个房子吞没。大龙提着水桶哪还有醉意,博命地来回奔跑,往塘里打水,往火上泼。
迟一步赶来的牛发丰半醉半醒地从别人手里抢过一桶水,还没往火上泼,便瘫软在地,放声嗷哭:“快,快帮我打……打水,打火啊!不得了,房屋烧光了,烧光了啊……”
中和跑上来一把架住了他,“牛师傅,哭有什么用?赶紧救火要紧啊!起来,快起来,没地方住有我家呐。”
幸好牛发丰家挨水塘近,水来得快,打火的人手也多。大家舀水、传水、泼水,一会儿功夫,将来势汹汹的火给浇灭。
牛发丰水里来,火里去,醉糊糊的大脑也被这番折腾清醒,他和刚苏醒的堂客周苇兰走进余烟袅绕的屋里。家中已经没有几件像样的东西,不是被烟火烧黑就是被水泡坏,大部分已糟蹋。相互责备起来。
周苇兰痛哭流涕,指责丈夫牛发丰,“你个雷打咯牛发疯啊!圆垛酒有那个好呷啊!屋都不要了,给火烧光,灌个死酒,喊了半天也喊不来,你个牛发疯……”
“你个周围拦,死在家里还给火把屋烧了,你个周围拦……”牛发丰没地方出气,急得吹胡瞪眼责骂堂客周苇兰。
“你个牛发疯,往后日子还怎么过呀?”
牛发丰恍然想起什么,急忙冲进卧室,一顿狂掀乱翻。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个小木盒,打开见里面的饰品和钱,还在,没被烧坏,两人一遍又一遍地清点数次,夫妇俩又庆幸地抱头痛嗷起来。
“还好这点救命的东西还在,你个死牛发疯……”
“哭也没用,哭不回来了,早怎么不叫我呀!你个周围拦……”
“你个牛发疯……”
“你个周围拦……”
折腾了一番,惊慌了一阵。大伙询问了许久,也没有搞清楚这个火到底是怎么烧起的。中和见火已经扑灭,客人也陆陆续续散离,有的还向他辞行,觉得自家的酒席没吃完,跟客人邀请着:“走走,大家先别走。刚忙活这么久,都辛苦了,不如接着我家没有呷完的酒席,再呷点东西吧……”
结果没有料想到,他的堂客水莲在旁边没个好脸色,冷言打断他的邀请:“别人家里都起火了,还邀人家喝什么庆祝酒?没听人家骂灌个死酒。”
水莲刚才听到周苇兰骂丈夫牛发丰那句:圆垛酒有那个好呷啊!屋都不要了,给火烧光,灌个死酒。总是他家放的炮竹,给小孩玩引起的。心里不舒服,生气。
“你晓得什么?我喊客人是我的事,哪是庆祝,怎管别人什么事?妇道人家。”
“那你去喊啊!看人家会不会来。”
“我看就是你事多,信个鬼迷信,怎样?还特意请什么仙家,看什么日子——”
“看日子怎么啦?谁家不都这样。请人看日子也是经过你同意的,抱怨我?你去喊客呀!看别人会不会来吃,也不去想想……”
中和一下子愣住了,本来是一番热情好意邀客,却被堂客在旁边说三道四,迎面泼来一盆冷水,顿时火气涌上来。
“我请我的客,有什么不好?啊?你讲讲。大家打火都累了,我叫他们来吃点东西,有什么不好?你一个妇道人家,少在男人家面前啰啰嗦嗦。”
“本来嘛!我说的都是实情,你光顾着自己,有想想别人家吗?”水莲也不嘴软。
中和听了越来越气。
“怪不得说我和你八字命相冲,隔都隔不开。你还在面前叽哩咕噜,我、我……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给我滚回去。”
走在后面的大龙已精疲力竭,摇摇晃晃过来,含含糊糊地劝解,“你发……发那么大的飚干嘛?是人家起火。今天什么日子,懂……懂么?走走,不要争……争了,还吵什么?不嫌累啊!”
“你说说,大龙。是谁冇理?”
“讲……讲什么理。你有理,她有理,等会闹起来都冇理了。走……走,莫吵了,谁预兆得到起火这事,人家还没吵,你两公婆倒好,先闹上了。”
一些亲朋好友和师傅也忙过来劝架,随便辞行。中和的堂客扁着嘴,不再说话,憋一肚子气往家走。回来路上,见未成年的弟弟朱得褔和儿子还在塘边玩耍炮竹。
“得福,还玩玩什么?快带外甥回来。”得褔见姐气色不好,应声回来。
今天铁关铺逢场日,水莲的父母照看铺档的生意没有来,只派了朱得褔前来祝贺。水莲气头上,给弟拎了几份贺菜,算是给父母和东东二外公一点心意,打发他跟东东二外公走了。
刚才同丈夫争吵过嘴,心情不好,水莲躲在房里抹泪,埋怨,不愿出来招呼客人。
中和没理会堂客,继续热情地邀请大伙回去吃酒席。大伙大多都搪塞,不是说喝醉了,就是说已吃好,先回去休息,家里还有活儿要干。
中和见大伙几乎都一个口吻,只得悻悻作罢,不再邀请,一个人闷着头往回走。
路上,中和听到几个妇女在说他家的新屋刚一盖成,对面的大屋就起火,看来是风水不好,圆垛时辰不吉利,以后得担心什么。还有的在说,可能是他家圆垛时放的炮竹,没放响的,让小孩捡去乱放,引起的火灾……
说这些闲话的人不经意,可中和听得连肺差点气炸。他拉着脸,窝一肚子火走了回来。
家匠师傅都已散去。
比他早回来的一些客人,要留下的已经又坐到桌旁
客人还在席上,总得要人招呼。中和不管那么多,强颜欢语,拿起碗就和客人碰杯。
一阵喝酒划拳,几杯下肚,中和心情好了些许,脸上也渐渐恢复先前的喜悦。
大家边吃,边余兴未了地谈论着刚起火和救火的情形。
(https://www.biquya.cc/id43519/240064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