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了钱才有自信,否则再美也是一脸穷相。这是白云轩云雀姐对裴正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由于有了自信,在学校的时候,顾永芳和老师与同学渐渐有了接触,尽管人们依旧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依旧像不存在似的存在着。
有一次,班主任病了,住进了医院。班主任是个强势的女人,离婚,没有子女,但她生活得非常优雅,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破绽。同学们都成群结队地去看班主任,不仅有买水果的,还有同学买了高级补品。总之病房里一直都很热闹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有顾永芳,她从来不买任何东西,她只在同学们呼啦啦地走后,静静地留下来,陪着老师输液,有时说说闲话,有时一手举着输液瓶,一手扶着老师上厕所。还有时天都黑了,她一定等到输液彻底结束,给老师擦脸洗手,最终洗完毛巾晾好后,才肯回去。
整整半个月,顾永芳几乎每天如此,她的话很少,仿佛她做的一切稀松平常。但大学毕业时,班里的同学只有顾永芳一个人得到了老师亲笔写的推荐信,她顺利地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
就在她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哥顾多金带着他新娶的老婆找到学校来,对她说,别以为不跟家里联系我们就找不到你了。他还是那样,斜着眼睛,笑嘻嘻的。她没好气地道,你找到我又怎样?我没钱。
他没有说话,满脸写着:你是逃不掉的。
我真的没钱。
那我不管,你现在是城里人了,知道要脸,我们只要钱。
的确,说是这样说,总不能看着他们俩在女生宿舍楼外蹲着,只要有人问就说是等顾永芳的,那个土气痞气,让她丢不起这个人。
还不是得拿出钱出来带他们去住旅馆,在外面吃饭新嫂嫂还挑三拣四的,进超市看见什么都想要。两个人住了一个星期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永芳没有办法,只好把全部的钱拿出来送神。
多金收了钱,这才说要在城里打工,叫永芳想办法。永芳哪儿有什么办法,还是求了云雀姐,好不容易托人在郊区找到一家合资的玩具厂,新嫂嫂在流水线上打工,多金开车货运。厂里管吃住,订单也还不少,只要吃得起苦,还是可以赚到钱的。
过了半个月,永芳坐郊线车去看他们。人家说,你现在才来?他们三天前就跑了,说都没说一声。
永芳原路返回,一路上的心情就像一碗白开水,淡之又淡,随着汽车的颠簸,她想不明白,不是说血浓于水吗?为什么她倾其所有,重新回到几乎身无分文的境地,都换不来哥哥对妹妹哪怕是一点点的疼惜?
然而,仅仅是九个月后,顾多金又一次出现在她工作的银行大楼门口。
他先是到了学校,得知永芳已经毕业了,并且不知去向。但他当年一直留有何立智经纪人叔叔的电话,所以再一次找到了顾永芳。这一次,他说他离婚了,所以出来疗伤。永芳说花了这么多钱娶老婆,为什么说离就离?多金说,没钱就留不住女人呗。他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嘴角还是挂着一丝笑意。
但她猜想这一切都是真的,除了他脸上掩饰不住的落寞,还有明显的衣衫不整。
她迅速从包里拿了一些钱给他,平静地说道,赶紧买张票回家吧,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你就是再来,我也是不认识你的。多金听完,微微张着嘴巴,趁着这个空档,永芳把钱塞在多金手里,转身离去。
她重新回到银行大楼,恢复了那张训练有素的银行脸,微微笑容,饱含原则。她径直走进电梯间,就在电梯的门徐徐关上时,她看见多金追了过来,却被两个保安死死挡住,因为她已经交代过,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第二天就出了一趟远差,接着休年假,等她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跟她提及什么,这让她自己也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永芳并不知道,多金这次出来找她,真正重要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那就是多银因为没钱读大学,只好到贵阳去打工了。他当建筑工本来就吃力,不幸又出了工伤事故,右腿给砸断了,当时急等着手术费用。
几年后,永芳终于嫁了人,有了钱。
忽然有一天夜里,她做梦梦见母亲,她喊她、叫她,她就是不应,无论如何不理她,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抽空,她独自一人回了趟家。跟所有的人都说是出差,反正她出差的确很多,不会有人多问一句的。
多银当年因为没钱做手术,只好随便找了个庸医接了接腿骨,结果右腿瘸得很厉害,自然干不了什么重活,成了名副其实的残疾人。
她看到多银的时候,他基本不说话,神情颓废漠然。
永芳素来只跟多银感情深厚,便拉着弟弟的手哭得不能言语。母亲果然是不理她的,她骨子里更是重男轻女,一心认定多银就是毁在永芳手上的。
父亲说道,你哭什么?你不是不认识我们吗?
母亲不仅不跟她说话,还经常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在县城里给家里买了套房子,让父母带着多银同住。多金没有见到,说是跟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同居,一起跑点儿小生意。永芳帮多银娶上媳妇,又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多银媳妇兴致勃勃,她胖乎乎的,大心大肺,最喜欢干四处张罗的事。永芳还给多银买了台电脑让他解闷,还给他设置了邮箱,只是后来,她无论给多银发过多少邮件,他都不回,如同泥牛入海。
一切都是应该的,没有人感激她。
一天晚上,她从县城最好的酒店回家来看多银,她得承认,她的家她是回不去了,所谓脱胎换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听见父亲对多银说,她给你什么你都接着,这都是她欠咱们的,如果她当年给你哥换亲,让你出去念书,家里也就不会搞成这个样子了。
没听见多银说话,父亲又说,你还得跟她要一笔钱,如果没有钱,你那个胖媳妇怎么留得住啊?
这一次永芳没有进家门,回酒店收拾了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并且,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任凭谁托梦给她!她想起当年出来读书时也曾痛下决心,这一次却是最后的一丝温情也已凋尽。
从那时起,顾永芳好像就没有再掉过眼泪。
除了淡漠的亲情,在顾永芳的生命里,有两个人永远不会忘记。
一个是资助她上大学的贵人。第一次领到薪水,顾永芳便找到代理人叔叔,给他买了一个精致的真皮钱包作为礼物,并且告诉他自己已经有能力偿还所欠下的学费了。她最后的一个请求是,想见一见资助她读书的何立智女士,当面感谢她藏在太空棉服口袋里的小布条,感谢她四年如一日不间断的学费和生活费的资金保证,使她不仅拿到了毕业证书,还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工作。
在此之前,她非常急切地想见到这位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但深感自己没有资格,也不配提出这种要求。但这么沉重的恩惠始终像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底,她希望得到一个面谢的机会。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永芳始终微笑着,但眼泪一直在眼中打转。
代理人叔叔不得不告诉她,何立智女士是一位知名社会贤达,解放前曾是上海滩风云人物,目前是上海市政协委员,但遗憾的是先生晚年已皈依我佛,这个机构只是被要求用好善款。立智是先生的真名,也是立志的谐音,是希望被资助人好好学习的。
顾永芳楞在那里,她突然有一种巨大的卑微感,卑微到如一粒细微的沙尘,尘起尘落,即便是一声谢谢也是没有人要听的。
见顾永芳失落的样子,代理人叔叔告诉他,她的要求他已经转告立智先生,先生留下法语:“灵水先除眼界花,清诗为洗心源浊,既然和顾小姐有缘在先,此生自会相见。”
顾永芳琢磨着先生的法语,黯然离去。的确,她的心大,她是绝不甘心卑微的。
之所以不甘卑微,是白云轩的云雀姐给了她自信。
云雀姐的生日,以她四十六岁高龄,真不想被人提及。
还好,一天将尽,无惊无险。这样,云雀姐心底就有些唏嘘,人活得甭管多热闹,又有谁是用心的呢?不过你哄哄我、我哄哄你而已,什么亲的热的情义无价,当不得真,人也就活个冷暖自知。
下午四点,有客户打电话要谈点生意上的事,说是六点有车来接。车也不是什么好车,普通的子弹头。一路上司机无话,云雀姐便闭目养神,这样过了一个时辰,等她睁开眼,已经到了一个温泉度假村,寻常的秀丽风景,设施和建筑都相当气派,人却不多。
司机引她来到一座单独的庭院,里面灌木成片,绿叶深处藏着十米见方的温泉池,细烟袅袅。房间是一排整齐的落地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个高级套房的格局,分别是客厅和卧室。正厅门户大开,游廊处放着一张桌子,铺着深玫瑰色的桌布,只放了两套精美的餐具盒高脚杯。桌下是满地的各色花瓣,落英纷陈,这哪里是什么商务宴请!云雀姐顿时热泪盈眶。
除了顾永芳,不会有人这样对她。
果然永芳一脸柔情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们只是淡淡地相拥,轻轻地贴了面。让我们好好地过一个晚上吧,永芳轻声而妩媚地说道。她穿了一件米色的修身裙装,无领无袖,只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神情安逸闲适,一双裸色的细高跟儿鞋把她的小腿衬得曼妙修长,淡雅清新的玫瑰香气氤氲着。
她对她的情分非比寻常,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当年,就算她具备了一切硬件,也是不可能妖娆动人的,是她教会了她用尺八吹奏古曲,她为她请了脱衣舞的导师教她形体和舞蹈。她对她说,仅仅隆胸是没用的,要腰细,还要提跨翘臀,她说你的屁股和腰连成一片,光是波大有什么用?不要以为脱衣舞就只是脱脱衣服,要有身段,要懂得*的节奏,还要会咬唇、飞眼放电。她告诉她,所有的美都是下过苦功的。
她还教会了永芳投资房产,当年她手上的十万块钱,她花七万买了一个小小单位的二手房,剩下的钱全部拿来请专业人士装修,立刻就被一个单身女人出价二十四万元买走了。慢慢地,她在倒房子上深得其道,因为对大多数城里人来说,他们更喜欢坐享其成。
有两个喜欢她的男人都要送给她一辆车,她便分别把他们带到同一个车行,买了同一辆车,多出来的那一辆车的款,事先打过招呼的售车小姐私下退给她了,可以说是轻松入袋,而那两个男人又都认为她开得车是自己送的,也算是个大团圆的结局吧。
她常对永芳说,女人有了钱才有自信,否则再美也是一脸穷相。
老实说,永芳最感激云雀姐的就是让她找到了自信,就如同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从此走上了灿烂的人生之路。
侍者端上第一道汤,清汤盛在洁白的磁盅里,盅底盛开着一朵半透明的荷花,仔细端详,荷花是用上好的小白菜心雕刻而成,汤是肌肉和大粒瑶柱用山泉水慢火调制的,清新鲜美。
不见得汤有多好,而是她的用心,她也不是总给她过生日,有时是一束花,有时是一份礼物。总之,她从来不会忘记,就算人不到,问候总是到的。这一次,仿佛她就知道她有些落寞,给她安排了一个惊喜。
菜式都非常简单、可口,关键是食材精选,就是开水里过一下都相当美味。最后放在云雀姐面前的不是蜡烛蛋糕,而是一个红木盒子,打开,是一只翡翠手镯,上乘的玉料,瓜青柳绿,水汪汪的充满春意。说来奇怪,女人到了年龄,一定爱玉,爱它的平静平安,爱它的柔润贴心。云雀姐也一样,她爱不释手道,不光这只手臂,连整个人都像良家妇女了。
永芳莞尔,道,清辉玉璧,你是宝刀不老!
宝刀不老有什么用,人老了,转眼就到了戴玉的年纪。云雀姐轻叹一声,拉开距离欣赏着手镯,并没有看顾永芳。
永芳笑道,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超级国手,总有一天会拿金牌。
云雀姐慵懒地挥挥手道,国什么手,励志的歌谣还是让女孩子们去唱吧,我要是有来生,也要像你一样,二十几岁钓个金龟婿,一辈子吃穿不愁,决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人脸色吃饭。
永芳似笑非笑,云雀姐看透了她的心思,语气轻佻道,当然不容易,你以为良家妇女就不辛酸吗?永芳想想也是,不过嘴上仍道,我有遥遥了,到底不同些。云雀姐道,有钱有儿子,还想老公不*,我看你也是太贪了吧。
这时她们的目光碰上了,相视一笑。
不知不觉,月亮悄然升至头顶。两个人在泡温泉的时候,云雀姐不经意地告诉顾永芳,说有人在调查她。永芳笑道,谁会调查我呢?云雀姐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个人挺让人猜不透的。永芳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你云雀姐猜不透的人!云雀姐微闭着眼睛,让水没过脖颈,喃喃自语道,蓝田日暖玉生烟,人是让人受用死了,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道,他还一本正经地送了我一张名片,有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的吗?真是傻到家了。
顾永芳瞬间皱了一下眉,应景似地轻轻哦哦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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