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白海湾孤儿 > 第八节 玠炎 1

?

  玠炎-卫后穿着一身暗蓝色的便装圆领袍衫走进了紫旻宫——首席执政少宁-石生的官邸。身为首席执政官的侍卫队长,通常玠炎不会这样失礼的进宫,可这却是执政的吩咐,要他便衣轻装,低调行事。他也就照办了。不过他还是带上了一把佩剑。多数时候,侍卫长并不需要像普通侍卫一样轮班站岗,只需要在朝会和议政的时候侍立在执政身边,在出巡的时候负责警戒。而这几年,少宁首席执政已经不怎么理政了,也很少出游,玠炎的便工作愈发的轻松。像今天这样,在一更刚过半刻时,被执政的贴身随员领着夜入紫旻宫,玠炎也明白,这绝不会是什么平常的事。

  夜晚的紫旻宫有些阴森。这座宫殿是帝国留下的,本来装饰的极具有帝国贵族特色,里面摆满了各类瓷器、塑像、玉石,犹如一座藏宝阁。只是在共和国光复后,为了充盈国库,这些东西多数都被卖掉了。而最近几年,少宁添了养花的喜好,便在走道里摆了许多植物盆栽,使原本就空荡的厅堂更加的寂寥。

  玠炎跟着随员走在通往少宁卧房的回廊,愈发的觉得奇怪。他十七岁时,在父亲贽嵩奔走之下,就进了少宁的侍卫队,二十一岁时遭逢暴动,命诤尉国发动政变,他从中立功,当上了侍卫队副队,没几年就做了队长。他已经做了十七年的首席执政侍卫,除了十四年前的政变时,从未这样夜入执政的卧房。

  站在卧房门口,随员停住了。他做了一个请玠炎独自进入的手势。“属下到了。”玠炎叩了叩门,低声说。少宁已经七十二岁了,在四五年前,跟许多同龄的老人一样,变得对声音非常敏感,玠炎自然不想刺激刺激到他。

  门开了。玠炎愣了一下。门边上,是少宁那双枯痩的手。他赶紧进屋,搀扶住少宁。可少宁却推开了他。“我没那么老。”老人转过身去,独自走向茶案旁的黄藤圈椅,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

  屋内只亮着一盏小灯,前后门都紧闭,窗帘也遮着,侍女、仆人都不在。而在屋子另一侧的墙边,站着两个局促的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玠炎警惕的看了看他们,他们马上低下了头,弯着腰,两只手像是长得不对劲一样,动来动去,放在哪都别扭。

  “你吓着他们了,坐,你们也坐,别站着了。”少宁喝了一口茶,指了指旁边的圈椅。玠炎没推辞,搬着椅子坐在了少宁的斜对面。他知道,少宁虽贵为共和国执政,但最厌恶繁缛的礼数。那三人看玠炎坐下来,才慢吞吞的坐在了脚下的马扎上。

  “这是我当年马倌的儿子,”少宁指了指中年男人,“他们俩是我打仗时两个护卫的孙子和外孙。”少宁又指了指年轻的两个。玠炎对他们轻轻的拱了拱手,点了下头。少宁与东襄不同,石生家并不是世家大族,少宁在起事前,是一名普通的郡学堂学生。他手下的人,多是乡里邻居,一些平头百姓。光复共和国后,这些人虽然也都封了官职,但多数都选择回家过平凡的日子。眼前的三人,虽然不是什么穷苦之人,但也都只是穿着粗布鞋,麻布短衫,头上包着块蓝布,一看就是王兴最普通的小市民。玠炎本对他们就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奇怪。听了执政讲过这三人的来头,他倒是有些敬意。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少宁指了指中年男人。

  “小人贱名浩温。”男人忙起身弯腰,恭敬的回答。

  “切……”少宁本来就纹理纵横的脸上更多了几道皱痕,“好好说话,贱什么贱。你给他再把事情讲讲吧。”少宁看了一眼玠炎。“坐下说,坐下说。”

  浩温的腰弯的更低了。他犹豫着,还是坐了下去,但只是屁股贴在马扎的边上。他对着玠炎又是一拱手,才抬起头说:“这位官人,小人是王兴城里卖马镫马鞍的,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给您和执政添麻烦。”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哥哥是个铁匠,在前几日,他听说潮口县来了一大批关外运来的废铁,他也是贪心,寻摸着回炉重做写小器物,买几个钱补贴家用,就赶着车去了,还说给我做上几幅好马镫。可这一去就没信儿了。昨天晌午,我去他家,发现他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全都不见了,屋里也跟遭了贼似的,乱七八糟的。我赶紧去治安厅报官,又等了一天,今天终于等到治安官老爷见我。可我说了原委,老爷却要查我的户籍。查完了户籍,就说我是刁民乱告状,一顿鞭子把我哄了出去!我没办法,只能先回家。我家那片街坊,都是老宅子,破得很,可我家门口附近却有好几个穿着长衫的人在转悠。我回屋没多久,这些人就来敲我家门,说是查我哥哥失踪的案子。治安官老爷明明不管啊!我多看了他们几眼,他们的长衫里面可都挂着家伙!有长刀,还有簧轮枪!簧轮枪可不是密探才用的吗!我吓坏了,哪敢开门,翻着院子的墙就跑了,让他们一顿好追啊。最后我躲在了排水沟里,才让他们找不见。我真是没办法,这……我可真是良民啊,平时用料卖货从来不坑不骗……我怎么就惹上他们了……要是治安厅抓我,我也就认了,顶多监狱里蹲两天,挨些鞭子,我又没犯法,总要放出去的。可监国司谁敢叫他们逮着!我真是没辙,才……才犯这不敬来求见执政……”浩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便说不出话来。

  “他们俩,家都住在城外。今天,大白天,家里闯进一伙人,全家上下都被带走了。可不是治安厅的人。他们一个躲在水井里,一个藏在草垛里,才躲了过去,跑到我这来的。”少宁指着两个年轻人说。

  玠炎抿着嘴唇,心中慢慢思索着。他倒不意外听到什么离奇的事情来,不然少宁不会这时候叫他来认识三个老侍从的后代。可在王兴,监国司抓人,也算不上新闻。“你哥哥买的是私铁吧?”他问浩温。

  “……”浩温迟疑了一会,面露难色。玠炎摇摇头,“算了。”买卖私铁也不至于被抓全家,何况还有另两个人。

  “他们俩的爹,还有他哥哥,都在十四年前参加过护国军。”少宁看着玠炎,慢悠悠的说。

  这样的话,事情还有些复杂了。护国军当初的统帅,就是当今监国司的头头,当今监国司中,也有一些就是他当初的部下,这是无人不知的。“你们能断定,抓你们家人的就是监国司的?还有你,看到的那几个带簧轮枪的,你能肯定是监国司的密探?”玠炎问那三人。

  “来我们家里的是同一伙人,我爹认识其中一个。”一个年轻人有些不安的说。

  看起来,执政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了。玠炎大概明白了执政的意思,但他并不觉得这像是什么大阴谋的预兆,也许只是跟王兴每天发生的许多事情一样,不过是巧合了。“执政要我做什么?”他还是放弃了揣测。

  “把他们的家人要回来。”少宁有些愠色,“难道我要你去帮他们报官吗?”他看着战战兢兢的浩温和不安的两个年轻人,脸上变得柔和许多,安慰着三人说,“你们今天先住在我这,别怕,我一定把他们都找回来。”随后,老人对门口喊了一句,“仲由!”

  门外的随员推门进来,站在门口。“带他们去别厅找三间屋子住下,准备点果子蜜饯,弄点肉馒头,打几壶酒,给他们压压惊。”少宁又转向三人和声道,“你们不用怕,先在我这安心住下。”三人忙站起身来,给执政鞠躬作揖,一个少年还要跪下叩头。少宁挥挥手,随员把他们都拉了出去。

  屋里剩下少宁和玠炎,两人都没作声。听着外面脚步声远了,玠炎才忍不住开口:“不知执政想要属下如何处置此事?”不想也知道,如果要去找监国司要人,少宁派一个贴身随员,要比让他去好得多。

  “监国司没事抓三家平头百姓,抓回去养在狱里好玩吗?”少宁起身拎起炉上的水壶,玠炎忙接过水壶,给执政重新沏上一壶茶,然后又给他倒上一杯。

  话虽如此说,但若这三人不是少宁老侍从的后代,那抓了也就抓了,在如同巨潭般的王兴,根本掀不起一点水花。玠炎坐回椅子上,仔细的想着这些事情。

  “我听说,最近城里,多了不少监国司的密探,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执政端起茶杯,轻轻摇晃了几下,呷了一小口。

  “可那些人也未必就是密探。”玠炎提醒执政。他大概明白了执政的意思。

  “不然怎样?在王兴贩卖人口?连老人都有人买了?”少宁放下杯子,“这几年,我不管事了,就连身边的事情也不清楚了。暨祁这人,我一直看不透他,谁知道现在这又是干什么呢。”

  “会不是只是巧合?”

  “最好是。”执政有点失望的看了玠炎一眼,“你先去打探打探,别声张。要真没什么事情,或者不是监国司的事,那我就叫仲由去找暨祁。”老人又喝了口茶,开口道:“小子啊,你是个正派人,我清楚,所以我想让你在我身边。可这是王兴啊。十四年前的八月十五以前,你是不是也觉得命诤是个正派人?”

  玠炎苦笑了一下。正是十四年前命诤尉国领着枢密院政变,使得他少年成名,从许多侍卫中脱颖而出,得到少宁执政的重视。不过也是因为那次政变,无论是否参与其中的枢密院中官员都遭到了清洗,他父亲贽嵩也在其中,从那时起便再没有任过实职。

  “你记着,反常为妖,尤其是在王兴。”老人告诫玠炎。

  “属下明白。”玠炎其实仍不太清楚,自己需要查些什么。如果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当年他父亲就送他去治安院而不是卫队了。“我还要再问问那三人。”

  “嗯,你去吧。今天别回去了,也住我这吧。这么晚在我这进进出出的,还带着剑,引人注意。”少宁指指玠炎的佩剑。

  “属下举止失当了。”玠炎起身告罪,“那属下先去了。”

  “记着,没事情最好,要是真有事情,千万别逞英雄,顾好自己,暨祁的监国司可不像枢密院里一样,净是傻瓜。”少宁笑了一下,玠炎也笑了。命诤尉国的政变,更像是一场闹剧。他领着枢密院中支持他的官员,带着家丁,全副武装的占据了执政院,然后杀向紫旻宫。可他并么有控制王兴卫戍部队,更没有打点过执政的卫队。虽然一部分卫兵在他们浩大的声势之下乱了阵脚,但大部分卫兵都坚守岗位,枢密院的人都没能占领宫墙。而玠炎,被枢密院的人用投枪击中,跌落宫墙,但没有受伤。他便索性冲入枢密院阵中,左突右杀,混乱之中,他杀死了命诤和十余名官员,吓得其他造反的官员当场就全部投降,被执政卫队和赶来的王兴卫戍部队悉数擒获。事后,玠炎便一战成名。

  “属下明白。”玠炎行了一礼,退出了少宁的卧房。随后,他来到别厅,逐一去那三个人的屋子,一一又询问了三人一番。

  那个浩温,玠炎不怎么喜欢跟他说话。他说起话来唯唯诺诺,又不时的颠三倒四,还总要夹杂着几句对少宁执政的感激。费了一通力气,也没从他那问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知道了他家在王兴之外再没有亲戚,而王兴城中的亲属都是他哥哥一家,现在一个都不剩的不见了。那两个年轻人就好一些。他们名字也好记,一个叫三郎,一个叫二狗。两人也跟浩温一样,没有别的亲属,一家老小都被抓去了。他们两家都住在王兴城墙外,离的不近,但时有联系。玠炎把他们分开问话,形容的抓他们的人的样子都对得上。而最重要的是,三郎的父亲认识来的一个监国司密探,似乎还是当年的同袍兄弟,并且他似乎早知道可能要出事,老远看见那些人,就让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藏起来。只不过除了三郎,其他人都被找到了。另外,浩温的哥哥和两人的父亲,在护国军中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浩温的哥哥只是个小兵,那两人的父亲也都是伍长而已。

  询问过后,玠炎愈发觉得这不像是暨祁有意为之。若是什么“清理门户”,也不至于连一个小兵和两个伍长都不放过,还抓了全家。三郎说他父亲认出了其中一人,这倒是个线索,似乎更像是寻仇的。不过无论是浩温还是三郎、二狗,他们对自家护国军成员的那段历史都了解甚少,都不太清楚他们当年的事情,也不知道留在王兴城中的其他护国军家氏名字,更不知道那个被三郎父亲认出的人是谁。玠炎本想让三郎和二狗详细形容那人的样子,可询问的结果却让玠炎很失望:小胡子胡子,鹅蛋脸,带着风帽,细眉毛中等眼睛。在王兴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这样的人。可也怪不得他们——在那种情形下,无论是谁,都没心思去注意来人的相貌。

  回到执政为自己准备的房间,玠炎心中思绪纷纭,又没什么头绪。喝了些酒,他才慢慢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紫旻宫中的床铺非常舒适,但玠炎还是早早的醒了,借了匹马出去了。他要找一个人。在王兴,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是秘密,只要选对了门路,甚至能打探出执政们的晚餐菜谱。玠炎就是要找这样一个“门路”——虽然未必可靠。

  早晨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也几乎没有车马,玠炎很快穿过几条大街,来到王兴的上城区,王兴人多习惯叫官区——以便跟外围的平民住宅有所区分。曾经的上城区,的确都是些显赫的贵族宅院,或是高官的府邸,但那是帝国的时候。共和国光复以后,帝国的贵族留下了大批空置的房屋,执政院为了充盈国库,便把这些宅院拆分出售。现在,只要日子过得不错,有些固定营生的人,掏得出金币的,都在官区有一户或大或小的房子。玠炎的父母就住在官区。

  玠炎并没有回家。他骑着马,快速的通过家门口,生怕被里面的人瞧见,然后走过两户门庭,在两扇对开的朱漆大门前停了下来。这么早出来,一方面是不想碰见他早晨出门遛鸟的父亲;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要找的人通常都不会在家,不早点来恐怕就遇不着了。

  刚下了马,眼前的门吱呀一声慢慢的开了,只是门刚发出声音便停住不动,从门缝里弹出半个脑袋,然后是一个肩膀,最后整个人从门缝中挤出来,再迅速的把门关上。那人转过身,看到眼前的玠炎,一下子愣住了,咧着嘴却说不出话。

(https://www.biquya.cc/id37293/201513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