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白海湾孤儿 > 第七节 晓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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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烈坐在治安厅后堂晓晔的椅子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你们这茶太差了。”他放下茶杯,轻轻的拍了拍放在桌案上的一套黑色制服。

  晓晔坐在文书的位置上,由于治安官的桌椅是摆在一个高出地面半尺的台子上,他不得不抬头看着抗烈。“比不上王兴啊。”他尽量平淡的说话,努力的去听外面的雨声,却无法抑制心中的不满,“我有的选吗?”

  大约一个时辰前,晓晔送走了六虎三人,晃会卫镇,在街面上装模作样的巡视了两圈,便准备回官厅跟办事打个招呼,准备下午逃班——虽然不逃班也没事买点果子点心,早点去黑石村。而等他走到军营附近,却发现军营周围挤满了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人们,而在军营正上空的地方,飘着一个如同涨起的海参般的白色物体,下面连着一个扁扁的如同船一般的东西,正缓缓地朝军营下落。等他费劲的抓来同样在看热闹的牌兵去驱散人群,自己挤到军营门口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军营校场正中。而在那个扁扁的船上,涌出了百十名身穿一样的黑色服装、拿着火绳枪一类武器的士兵,与军营的守军对峙了起来。

  而等到他跑到那些人前面,对峙已经结束了,两拨士兵正各自列队。令晓晔惊讶和不解的是,早已赶到的卫长和军营大统尉都是一副无奈的表情,看到晓晔来了,又用一副复杂的表情看着晓晔。

  很快,当抗烈拿着两份盖有执政院印章的文书递给晓晔看时,晓晔马上明白了卫长和大统尉的意思,同时,也终于理解了之前王兴的信鸽带来的奇怪的信。两份文书很简单,一份是盖有执政院、老副执政官彦-眠后、治安院丞己骖-赫阳三方印章的政令公示,内容是监国司与全国各府、郡、县、军城、卫镇治安厅合并,监国司接管所有治安厅职权,治安官归当地监国司管辖;另一份是盖有监国司使印的任命书,免除白海湾第二卫镇治安官、白海湾第二卫镇牌兵统领,复川县靖国男,迪功郎晓晔-康岩白海湾第二卫镇治安官、第二卫镇牌兵统领职务,调任白海郡监国司官厅椽总、白海郡牌兵统领,升授修职郎,随白海郡监国司官厅派使抗烈-银林同日日上任,听其差遣。

  之后,抗烈便带着他的部队大摇大摆的走上街道,全面接管了牌兵的工作。而作为白海湾一郡的监国司官厅派使,抗烈有权约束下属县城和卫镇的所有文武官员,于是,卫镇的防务也被他接管,军队被命令只需呆在军营中,直到他们的任务结束。而抗烈却一直没告诉晓晔他们究竟要在位置执行什么任务,只是让晓晔带他喝茶叙旧。

  如果不是这样从天而降的会面和任命,晓晔的确跟抗烈有许多旧可叙。抗烈也是葱原县人,与晓晔在少年时曾是邻居,还一同上过蒙学,只是只上过一年县里的学堂,而从未通过一次考试。但与晓晔一样,在十四年前参加了护国军。只不过他比晓晔参加的早的多,在暨祁只有二十几号人的时候,抗烈就已经跟随暨祁将军左右了。等晓晔在军中认出抗烈时,他才只是名刀盾手队长,而抗烈却已是将军手下一员卫将。抗烈没有忘记儿时的伙伴,在战事结束封功受赏时,大部分低级军官,包括六虎他们的父亲,都只是九级登仕郎,而晓晔却得到了八级迪功郎——这是一般通过了府级学院考试才能获得的官职,还被封了爵位。而后,护国军解散,抗烈被暨祁将军留下在监国司任职,他也极力推荐了晓晔,只是晓晔自己没有接受。而后,晓晔跟着大部分来自白海湾的低级军官一道回了白海湾。虽然有了官职,但只是个寄禄官而已,每月在公所领些连温饱都不能维持的俸禄——每月三十铜钱。大部分人还是该念书念书,该种地种地。晓晔却在监国司的推荐下,当上了白海湾东部定海县的治安厅椽属。虽然之后晓晔再没见过抗烈,但对他的印象还不算差。

  抗烈喝了五壶茶水,仍未说出他此行的任务。之前还有些官厅的办事吏员在这围着新来的白海湾监国司官厅派使一个劲的奉承,可抗烈除了喝茶以外,就什么话都没说。那些人挨了一个时辰,终于都走光了。

  当官厅了只剩下抗烈和晓晔,监国司派使便慢悠悠的说出了他的任务:抓捕白海湾所有非监国司官吏的前护国军成员。

  晓晔并不惊讶。“这次是对自己人啊。”晓晔眼前闪现着十四年前他所看到的种种惨象。

  “不一样的。”抗烈笑着摇了摇头,倒出了壶中最后一点水,“怎么这么慢。”他向身后的前厅侧门探了探头。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跑了过来。“禀舰长,白海湾第二卫镇城防、哨卡、暗哨、巡逻已全部控制,抓捕名册已经核实,大副向舰长请命行动。”这名士兵的面罩卷在头盔上,脸露在外面。晓晔看到,这是一样年轻的脸,嘴角上的胡子短短的,微微发黄,还带点弯曲。他背着一杆比晓晔印象中要短的火绳枪,枪头插着枪刃,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他蹬着一双似乎不太合脚的高筒皮靴,样式跟抗烈穿的一样,说完话后,猛地一个立定,两只皮靴碰在一起,清脆的响了一声。晓晔看得有些发愣。这不是他熟悉的军队。

  “知道了,你下出去等一会,我马上过去。”抗烈挥挥手,那个年轻的士兵低头应了一声,小步退着从侧门离开了。

  “现在监国司的密探装备都这么好了?还有火绳枪?”晓晔还在回想刚刚那名士兵的样子。

  “这不是密探,是军队。也不是火绳枪,是燧发火枪。”抗烈拿起桌子上一块青丝玫瑰馅的炉果,大口的嚼了起来,“你快点吧,我等不了。随你的意。”他一副轻松的样子,朝晓晔摊了摊那双沾着油面渣的手。

  晓晔叹了口气。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原本坐着的椅子。“让我选?随我的意!你这是让我选吗!”他没有吼,尽量压低着声音。

  “闹什么!”抗烈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瞪着晓晔,“我这是给你出路!你不懂吗?三十几岁的人了,别像个孩子一样说些没分寸的话!”抗烈也没有大声说话,他轻轻斜了一眼侧门,又拿起了桌上的炉果。

  “给我出路?让我去抓自己的同袍兄弟?”晓晔咬着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起让他有些想吐的画面来。这不是监国司第一次找他加入。抗烈,还有其他几个他熟识的监国司高官,在这十几年里找过他多次,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也不怕有麻烦。白海湾有自治权,而且许多地方官都是当年的护国军成员,着这里,监国司没有立锥之地——至少以前是。

  “这是将军的命令。”抗烈没有看晓晔,一门心思吃着炉果,“飞船上的东西太差了。”他自言自语道。

  晓晔很清楚,对于有执政院盖印的通告,加上这样的一队士兵,除非是要造反,这道命令是没人能违抗的。“这些人在这十四年了,十四年,从未妨碍过将军,也没反对共和国,更没干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他知道,这样问算是白问。

  “这是将军的命令,执政院的命令。”跟他预料中一样的回答,“有的事情,只有发生之后才有意义。”抗烈犹豫了一下又说。

  “你不要想着自己被抓进去就抓进去了。命令上写的清楚,是要连坐的。”抗烈提醒晓晔。

  连坐。不仅他要被抓,远在葱原县的父母也要被抓,甚至父母的兄弟都要被抓。晓晔知道,自己非得穿上这身黑色的衣服,才能让自己和亲人远离厄运。可他一想到自己要加入监国司,就觉得恶心。而那些充斥着鲜血、人头、尸体的场景,又不断的侵袭他的脑海。

  猛然间,晓晔想起那三个孩子。“我要你帮个忙。必须帮我。”晓晔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你这是在跟长官说话吗?”抗烈笑着说。

  “你们从哪里来?”晓晔试探着问。

  “北面,复川县城。”

  “哦,那你们还没去东边的黑石村吧。你还记的我那三个老哥吗,就是那几个长枪队长。他们全家都在黑石村,离第二卫镇很近,几十里地,别抓他们了。他们到最后都是长枪队长,也没当过官,一直在打渔,都是本分的人。我牢里还有几个无赖,能行吗?”晓晔尽量诚恳的说。

  抗烈往嘴里送炉果的手停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晓晔一眼说:“还没去过黑石村,名单上是有几个,那个村子还挺多的。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啊。”他吃完了手中的炉果才又开口,“你别紧张,这是公务,将军自会有处置的。”

  将军的处置?晓晔强忍着不适,“跟十四年前的一样吗?可是说好了既往不咎的……”他又想起了那些人。都是些普通的百姓,农民,也是暴民。护国军的主要打击对象是在暴乱时趁机占山为王的土匪,四处打劫的流寇,还有杀戮官吏的暴徒。而对于参与了械斗,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杀人的普通百姓,他们多数是制止他们,夺取武器。这些人看到有人维持秩序,也就都听从了护国军的指示。暨祁将军让人把他们的姓名家氏住所记录在案,然后就都放走了。可等将军上任监国司,到护国军解散,在晓晔他们回家的途中,却看到每个城市都在拿着将军的名册捕杀这些人。在每个郡城、县城的城墙上,都挂着几十上百具没有头的尸——不只有男人的,还有小孩和女人。

  “这不一样的。那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因为什么。”抗烈扬起手打断了晓晔,“别乱想了,将军自有公断。”

  为了你们的坦荡前途。为了能让你们今天在这撒野。晓晔看着眼前的儿时玩伴和旧日战友,无法再说什么。“让我去找他们,你一定得帮我。”公断,鬼才信你的话。晓晔心想着。无论如何,眼前必须穿上这身黑衣,否则自身难保。

  “你得先帮我。”抗烈又拍了拍那套黑色的制服。晓晔今天并没有穿治安官的公服,只穿了一件平时普通的灰色深衣。他解下深衣,拎起桌上叠得方方正正的黑衣服直接穿上。衣服材质摸上去有些粗糙,却不像麻料的那样硬,跟一般的武官常服类似,没有下摆,袖口也是收紧的,但比一般的官兵服装要厚,而且还要紧绷,似乎舍不得一点布料。由于早就在抗烈和他的士兵身上看到了穿上以后的样子,晓晔倒也不太惊讶,只是不明白监国司怎么会制作这么奇怪的制服,恐怕除了监国司,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做这样的衣服了。

  “这衣服刚穿上不习惯,穿久了就会觉得舒服了。”抗烈看到晓晔对新衣服拉拉扯扯有些别扭,便笑着解释。随后,他又拍在桌上三样东西,一个跟抗烈带的一样的高顶帽子,一把军刀,一把短小的火枪。“这是你的。”

  见识了那奇怪的军服,这军帽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别扭了。“这是簧轮枪?”晓晔拿起那把小火枪。能拿在手心的火枪,几十年前就有了,甚至在共和国光复战争中就已经有了单手持的火绳枪,但那东西威力太小,用起来却跟火绳枪一样麻烦,没什么用处。而在十几年前,晓晔还在游学的时候,在北方古眠府,他见识到了一种叫“簧轮枪”的小型火器。簧轮枪完全不需要点火,装上火药和铅子就可以发射,而且可以做的小到放在手心里。其奥妙全部在于扳机连着的一个精巧的簧轮装置,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不装铅弹的簧轮枪可以当成打火匣。不过簧轮枪机关复杂又容易损坏,一把上好的簧轮枪通常要十几二十枚金币——这价格在古眠府足可以买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军队绝不会给普通士兵人手配一把。听说只有王兴的卫戍部队和监国司的一些高级密探才有配备。年少的晓晔一时没忍住,用几个月的生活费用买了一把二手的坏枪——即便是坏枪也是银饰手柄镶嵌着琥珀和绿松石,然后在作坊帮了两个月工,自己把枪修好了。但他一直舍不得使用,在军中时也从未开过一发。

  可这把枪与他的簧轮枪无论造型、装饰都不一样。簧轮枪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在侧面看到一个圆形的转轮,射击前要扭动转轮使簧条蓄力,而且由于造价高昂,枪身上也会有许多饰物和浮雕图案,可这把枪除了机头与扳机,就再没了能看到的机关构造,木把手上嵌着一根黑铁管子,就是这把枪的全部结构。

  “这是燧发手枪。”抗烈有些不耐烦,“快手,进来。”他对着侧门喊。刚才的士兵马山又跑了进来。

  “告诉岐文大副,通知兄弟们开始行动。记住,我们在卫镇里抓人,不要闹得太厉害,要收敛一些。”抗烈看了晓晔一眼,“这是我们啸曦舰的总兵,晓晔。”

  那个被叫做快手的士兵看着晓晔怔了一下,然后两只皮靴又是一响,右手拳头啪的一声拍在左侧胸口,昂首看着晓晔。

  晓晔愣住了。这是暨祁将军定下的护国军军礼。“什么……总兵?什么舰?”

  “去吧。”抗烈对快手点了下头,快手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跑步声。“啸曦舰,就是我们乘的飞船。”

  “我不是监国司白海官厅椽总吗?”晓晔质问抗烈。虽然在一般情况下,飞船这名字更让他不能理解一些。

  “那是将军给你的任命。”抗烈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是我的任命。”他走到侧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白海官厅……监国司白海湾这种地方就是个空架子,什么都没有。军队才是实在的。”

  “你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他看晓晔没有反应,走过去拍了拍晓晔的肩膀。晓晔往后退了两步,一时无法接受。

  “监国司白海官厅椽总、白海郡牌兵总领、啸曦舰总兵晓晔听令!”抗烈没在上前,而是后退了一步。

  “清理白海湾第二卫镇治安厅监狱,留出单独区域关押犯人,犯人在白海湾第二卫镇关押期间,看管事宜由你全权负责。”抗烈严肃的发布命令。

  晓晔苦笑了一下,“我该行护国军礼呢,还是抱拳礼?”抗烈没搭话。

  “领命。”晓晔什么礼都没行,转身朝后堂后门走去。走出几步,他转身,深鞠了一躬,然后抱拳低头,眼睛瞟着抗烈说:“属下去清理监狱,舰长。”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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