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刺虎图壁录 > 第二章 侠影随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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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夏城道路崎岖,有些街道极为倾斜,本来向东走,到了尽头,却在西方,甚是难辨。柳无忝生长于斯,对每条街道知之甚熟,穿过几条斜街,便到了一座破庙。那破庙常年失修,部分墙壁都已坍塌,斑驳的庙门上“孟姜女庙”痕迹犹在。小时候,他和紫翊、封少城经常到庙里玩,昔日庙里香火鼎盛,如今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的热闹景象?只觉心中没来由的一疼,是想起了封少城曾在庙里替他挡了华山剑派灵鹫子一剑,登时心中满是愧疚。他远远瞧见时宜道长奔来,忙爬到庙墙上方的枯草丛中,躲在那里。

  刚刚藏好,只听一人说道:“你看这孟姜女像,耳朵只剩下一个了,连眼睛也瞎了。”一人转到孟姜女像下,道袍飘逸,接口道:“孟姜女,孟姜女,她千里寻夫,何等情深?可再看看宁夏城,蒙汉文化互融,再也找不到情比金坚的男女了,痛心痛的,哭瞎了眼。”长叹一声,又道:“我十年前来过这里,那时香火鼎盛,没想到时过境迁,再来这里,却只剩下断墙残垣,破败景象。”先前那人忽然打了一声佛号,竟是一个老僧,约莫六十岁,长得慈眉善目,只听那老僧道:“尘世便是如此,恩怨情仇何必苦苦执著?”那道士哼了一声,道:“你这老和尚哪里知道‘情’之一字的厉害之处?它胜过猛虎,毒过毒药,可让你痴迷终生,也可让你肠穿肚烂!你让我放下痴恋,可是你呢?这些年来,你苦苦劝我斩断情丝,放下仇恨,当真不也是一个‘痴’字?”那老僧道:“阿弥陀佛,人世便是被‘贪、痴’二字所毒害。”那道士走出庙门,来到庭院,四处看了看,道:“我记得这儿有一棵桃树,怎么没有了?”

  柳无忝奇道:“他怎知这儿有棵桃树?难道此人便是灵鹫子?只是当年灵鹫子疯疯癫癫的,怎么正常了?哈哈,他做梦也想不到那棵桃树是被我砍了。”陡然想起当年砍桃树乃是让封少城为他做一把桃木剑防鬼,心中不禁又涌起愧意来。

  忽听那老僧道:“灵鹫子,你约景文了?”柳无忝暗道:“果然是他!他又来找孙叔叔了,看来还是为了他的小师妹!”只听灵鹫子道:“素素就是死在他手里,我要给素素报仇。”那老僧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素素惨死,老衲也是痛苦万分,可素素已死了二十多年,老衲做哥哥的都已放下,你还不能放下么?”灵鹫子又走了几步,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石碾子上跺了一脚,尘土四散扬起,仰天长笑道:“你是出家之人,可以忘却俗世,我却不能!”那老僧道:“你不也是出家之人么?”灵鹫子笑道:“我虽穿着道袍,却非真道士,我只是向素素表明我的决心,此生非她不娶。素素已经死了,待我报了仇,便去找她!”那老僧微微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灵鹫子将石碾子拎起,掷到墙角里,却见石碾子下面有一个土坑,泥土里裹着一个长满锈的铁铃铛。灵鹫子拿起铁铃铛,自怀里掏出一幅手帕来小心翼翼将泥巴拭去,紧紧地贴在脸上,良久道:“十年前我到这里找过孙二,可那时我疯疯癫癫的,不但没有找到他,反而被三个小贼戏弄了。自素素死后,我疯癫了二十年,你可知这二十年我所受的苦?特别是那三个小贼,竟将素素送给我的铁铃铛弄丢了。”那老僧道:“阿弥陀佛,这件事你已和老衲说了数遍,你要是出手不那么狠毒,那个大一点男孩怎会以身挡剑?那小一点的男孩自然不会咬你,铁铃铛便不会掉在坑里。你若不拎起石碾子砸人,也不会盖住土坑。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是你一人造成的,与他人何干?”

  灵鹫子哼了一声,道:“老秃驴又要找骂了!”跳了起来,指着老僧鼻子骂道:“你个老秃驴,若非你要化解我的仇恨,也不会吃梵花。我吃梵花是要增深我的贪念,要时时刻刻想着素素。你又何苦来着?”那老僧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来,老衲一直化解不了你心中仇恨,自是不够虔诚。这梵花看似美丽,实则如毒蝎,吃下之后,忘乎所以,天地皆消,只留下最原始的贪念,便是佛家所说的欲念。梵花毒越深,欲念也就越大,这便是咱们五人再也分不开的原因。”灵鹫子道:“我吃梵花,那是因为情。写亦虎仙吃梵花,是要向九千岁表明投诚心迹。你吃梵花,却是为了化解我一人之仇恨,而放弃普度众生,老秃驴枉自为少林圣僧了!”那老僧颔首一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你一人都化度不了,如何普度众生?”

  时宜道长跨进破庙,听见灵鹫子谩骂,接口道:“吃亏大师一向只做吃亏之事,你骂他也是无用?”

  柳无忝听见“吃亏大师”几字,心中不禁一凛:“这个老和尚就是佛门圣僧吃亏大师,据说他是少林方丈觉禅大师的师兄,年纪已在七旬开外,看起来却比真实年龄小十几岁。”忽然想起一事,暗道:“难道他也投靠了刘瑾?这就奇怪了,吃亏大师可谓佛门第一高人,怎会投靠刘瑾?他们口中说的梵花毒,到底是什么?连吃亏大师此等人物吃了都会死心塌地的帮刘瑾?”

  灵鹫子见是时宜道长,倒很恭敬,向他行了一礼,道:“时宜道长为何吃梵花呢?”时宜道长微叹一声,道:“贫道的妹妹便是安化王的妻子,十五年前贫道妹子忽然死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定是安化王杀的。”柳无忝暗道:“时宜道长竟和师父有如此渊源,当真是想不到。”灵鹫子道:“是了。安化王武功高强,你不是他的对手,是以投靠了九千岁,想借九千岁之力报大仇。”时宜道长道:“这是其一。其二是贫道耳闻《不二法门宝典》载录的是震古烁今的武学,便想瞧瞧。”吃亏大师道:“《不二法门宝典》上的武学真是太可怕了,确非正宗武学能够相比的。”时宜道长道:“咱们五人只练成上面的五绝阵,便已是如此厉害,远胜于五个吃亏大师。”吃亏大师阿弥陀佛一声,道:“五绝阵,五绝阵,少林的十八罗汉阵可谓远近闻名,和武当七星阵处于伯仲之间,然而若与五绝阵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柳无忝被枯草骚得麻痒,想挪动一下身子,哪知一抬头,却发现破庙中一棵梨树上藏着两人,竟是魔教玄王和借他宝剑的少女。他二人也发现了柳无忝。柳无忝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玄王假装哈哈大笑。忽听写亦虎仙大大咧咧地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道路,可把邱都督给累坏了。”邱聚和写亦虎仙也赶到了破庙。柳无忝暗暗好笑:“这写亦虎仙真是无处不拍马屁。”邱聚笑道:“无妨,本都督多日未出京城,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写亦虎仙笑道:“还是邱都督涵养好,我是不行了,一累就想骂人。”

  邱聚笑着摇了摇手,问吃亏大师:“大师用啸声传本都督到这破庙里,有何发现?”吃亏大师摇了摇头,道:“灵鹫子约孙二先生来了。”邱聚皱眉道:“是么?”扭头问灵鹫子:“咱们这次来宁夏,是办九千岁的大事!”灵鹫子心中厌烦邱聚,哼了一声道:“五绝圣手虽归东厂管制,但未必要听邱都督的。”写亦虎仙喝道:“灵鹫子,你胆敢和邱都督这样说话!”灵鹫子顶撞了邱聚,也觉不该,毕竟邱聚是东厂都督,虽说五绝圣手是九千岁的人,但也受东厂管辖,便不做声。邱聚见灵鹫子示弱,怕耽搁大事,也不愿追究,干笑道:“无妨,灵鹫子的脾气,本都督还是领教过的,灵鹫子如此说,算是客气的。”灵鹫子见邱聚圆场,脸上一红,道:“我听都督的便是,咱们这就去安化王府,找那不男不女的书生晦气。”写亦虎仙怒喝道:“灵鹫子,你不要命了!”邱聚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双目像被火烘了一般,显是怒极。

  忽听墙外一人笑道:“你们可别怪灵鹫子,他说的不男不女之人是在下,可不是邱都督。”那人又哈哈笑了两声,从门外走了进来。但见此人有五十岁年纪,书生打扮,相貌极俊,眼角处却有些女子媚态。柳无忝看见那人,暗道:“孙叔叔真的来了!东厂有五个人,孙叔叔虽是华山剑派高手,但怎是时宜道长的对手?更别说是吃亏大师了?但愿这二人不出手?”来人正是安化王的谋士,人称“白面书生”的孙景文孙二先生。

  孙二先生走进庙里,见庙中有五六个人,却不去瞧他们,只看了一眼灵鹫子,傲然道:“你要杀我,一人来就好了,何必邀那么多人?咱们之间的事情,又何足与外人道哉?”时宜道长哼了一声:“你们之间的事,咱们才懒得管!”孙二先生见是时宜道长,心中也是一惊,道:“是时宜道长么?”时宜道长斜视天外,却不看他。孙二先生又道:“时宜道长与王爷渊源颇深,为何不到王府一叙呢?”时宜道长道:“咱们来宁夏,便是要到王府去的。”孙二先生皱了皱眉:“孙二听闻东厂的五绝圣手要到安化王府来,难道时宜道长与五绝圣手有关?”

  灵鹫子嘿嘿笑道:“咱们便是五绝圣手了。”孙二先生大吃一惊,道:“你们便是五绝圣手!我还以为五绝圣手是一个人呢,原来是五个人,就是你们五人么?没想到六大门派、十大剑派中有三派投靠了刘瑾,哼,真是武林之耻!”灵鹫子道:“九千岁又不是什么邪门歪道,为何不能投靠他老人家?难道投靠安化王府就名正言顺了么?”呛的一声拔出宝剑,道:“今日先了结了咱们的恩怨再说。”孙二先生看了看众人,见他们都站在一旁,待理不理的,似是不屑关心他们的事,心神稍稍安定,道:“三师弟,自素素死后,你便疯疯癫癫的,如今见你好了,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灵鹫子怒喝道:“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要是为我好,也不会跟我抢素素了。”孙二先生叹了一口气道:“素素又不爱你,你何必苦恋素素呢?”灵鹫子心中大怒,唰的便是一剑,孙二先生闪身躲过。哪知慢了一拍,左臂被刺了一个口子。孙二先生见他剑法比当年增进许多,不禁皱了皱眉。他和灵鹫子二人都是华山剑派弟子,大师兄是华山剑派掌门华真逸,他们口中的“素素”便是四师妹应素素。他二人学的都是华山剑法,四五十年来朝夕习练,没理由躲不过去?孙二先生退后几步,道:“三师弟的剑法比大师兄还要高明,我不是你的对手。”灵鹫子将剑送回剑鞘,道:“华山剑法我早就羞于练了,若非与你决斗,断然不会用这等笨拙剑法。”

  孙二先生怒道:“你个数典忘祖的家伙,难怪素素不爱你。”灵鹫子怒道:“素素是爱我的,要不是你,我和素素早成神仙眷侣,双宿双飞了。”孙二先生叹道:“素素是被李长儒抢走的,还跟他生了个孩子。咱们都是苦命人。”灵鹫子一愣:“李长儒!”眨了眨眼睛,道:“你是说素素生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孙二先生黯然神伤地道:“我孙二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灵鹫子怒道:“这么说,你还是想和素素好的,你再和她好,我便杀了你。”孙二先生叹道:“素素都死二十年了。”灵鹫子道:“那也不许你喊她的名字。”孙二先生道:“有本事你便去杀李长儒。”灵鹫子摇了摇头,神情暗淡,道:“我打不过他,就连九千岁练成了《不二法门宝典》也未必能胜得了他,李长儒可是当年有名的‘酒剑仙儒’,和剑宗长孙无忌乃是齐名的人物!”

  柳无忝暗道:“‘酒剑仙儒’是谁,竟与长孙前辈齐名?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殊不知,这“酒剑仙儒”并非一人,乃指“酒痴、剑宗、花仙、狂儒”四人,狂儒便是李长儒,三十年前已是成名人物,较之刘瑾、安化王、东郭不才、独孤一鹤还早。只是这四人久未在江湖上走动,年轻一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几乎将他们淡忘。安化王忙于政务,无暇告诉柳无忝江湖旧事,孙二先生又羞于提起,柳无忝自然是不知了。

  孙二先生看了看被掷到墙角的石碾子,道:“你可知道,当年你到宁夏来找我,在庙里差一点杀了王爷的女儿和两个徒弟。”灵鹫子皱了皱眉,道:“那三个小娃儿便是安化王的女儿和徒弟?”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这么说,那个大一点的小男孩便是封少城,另一个就是柳无忝了。当年封少城为救柳无忝,不惜以身挡剑,那是何等情谊?却不想柳无忝竟抢走了救命恩人的所爱,当真是……哈哈哈……”柳无忝想起前尘旧事,心中便似被虫蚁咬噬一般的难受。

  忽听写亦虎仙笑道:“想想安化王是何等人物,就连皇上见了还得礼上三分,却不想出此败类,真是家门不幸、师门不幸啊!”复又大笑几声,神情极为不屑。

  孙二先生大怒,瞥见写亦虎仙的玄铁扇,吆了一声,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出卖哈密、投靠吐鲁番、复又出卖吐鲁番的反复无常的无耻之徒?听闻写亦虎仙的玄铁扇乃是武林一绝,想是识扇名家,你可知我这把扇子有何名目?”嗤的一声,手中一把玉扇张开,迎着数道阳光,说不出的晶莹剔透。

  写亦虎仙还未搭话,便见灵鹫子忽然蹿起,双手抓向孙二先生的玉扇,口中兀自说道:“这是素素的扇子,真的在你手里。扇子给我!”孙二先生见他双手抓到,扇子一合,从腰带拔出一把软件来,唰唰唰便是三剑,斜削灵鹫子双手。灵鹫子见软剑削来,忙缩回双手,呛的一声,拔出身后背负的宝剑,仰天便是一格。忽听写亦虎仙道:“这是白玉扇,当年华山剑派应素素的扇子。”孙二先生正要搭话,却见灵鹫子一个翻身,左手两指直剜写亦虎仙双目,口中叫道:“你这个叛徒,也配喊素素的名字!”写亦虎仙似早有防备,身子一斜,躲到邱聚背后。灵鹫子没想到写亦虎仙如此奸诈,眼见双指戳到邱聚双眼,邱聚却不躲避。这双指就算是碰到邱聚眼睛,便犯了欺上之罪,给了邱聚公报私仇的借口,恍惚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忽听嗤的一声,飞来一块小石头,正掷在灵鹫子双指上。灵鹫子只觉有股强劲袭来,去势立时被阻,双指却安然无损。灵鹫子呆了一呆,向门口看了看,喃喃地道:“空山不空,没想到你能将剑招运用到手指上去,我是服你了!”

  柳无忝听到“空山不空”四字时,不啻于当头棒喝,差一点惊呼出声。只见门外一人脚步不曾移动,便到了孟姜女像下,忽听扑通一声,却是孙二先生被来人点了穴道,倒在地上。那人举手投足之间,竟将华山剑派第二高手点翻在地,可想武功端的高明。柳无忝见那人年纪在五十开外,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袍子,脸上戴着一块黄布,瞧不清面目,心中却赫然想起一人来:“‘空山不空’是武夷剑派掌门皇甫观剑的成名绝技,难道此人便是皇甫观剑?六大门派、十大剑派乃是名门正派,就算是良莠不齐,门下弟子出些败类,也是常事,可皇甫观剑身为一派掌门,怎能投靠刘瑾呢?难道他也吃了梵花?”想来想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灵鹫子道:“多谢掌门。”柳无忝听到“掌门”二字,更加断定来人便是皇甫观剑。黄袍老者挥了挥手,道:“不要暴露老夫身份。”灵鹫子点头道:“明白。”回身瞪了写亦虎仙一眼,道:“你这叛徒,我早想领教你的扇法了,你过来,咱们比划比划。”写亦虎仙手一动,唰的一声张开玄铁扇,笑道:“我这玄铁扇从来不打自己人,咱们是自己人,我是万万不能出手的。”灵鹫子骂道:“胆小鬼。”写亦虎仙冷笑道:“我胆子不小。”黄袍老者道:“九千岁此次让咱们五人联袂同到,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等回到京城再解决不迟。”

  灵鹫子感激他刚才相助之恩,不再说话,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孙二先生,道:“封少城这就来了,他怎么办?”黄袍老者道:“孙二先生是华山剑派高手,又是安化王的谋士、王府总管,杀了他,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再说,你的武功已今非昔比,想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急于一时呢?安化王武功高绝,此行甚是不易,不要节外生枝。你将他放在孟姜女像后面,他的穴道六个时辰自解。”灵鹫子点了点头,在孙二先生脸上扇了两巴掌,道:“今日便宜你了,他日再来算账。”拎起孙二先生,将他放到孟姜女像后面,刚回转身,却听见吃亏大师一直在念“阿弥陀佛”。

  邱聚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通体是绿色的,上面雕刻着奇怪纹饰,对着阳光瞧了瞧,道:“我倒瞧不出这玉佩藏有什么秘密?这两块玉佩当真一样,可以狸猫换太子么?”

  柳无忝瞧见玉佩,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陡然想起,暗道:“这块玉佩不是紫翊妹子的么?当日我们离开王府时,紫翊妹子将玉佩给了师父,怎么会在他们手里?”从草丛里看去,却见上面纹饰是只模样奇怪的乌龟,又道:“不是紫翊妹子的那块,紫翊妹子的玉佩上雕刻着一朵白花,不是乌龟。难道这就是他们要给师兄的玉佩?”

  忽听一声狂笑,魔教玄王陡然从梨树上头前脚后的抓向玉佩。他身法极快,笑声未落,便到邱聚面前。眼见玉佩就要被他抓到手中,那黄袍老者指尖微动,一个小石块打向玄王。玄王见来势凶猛,双手向后一圈,抱住双足,就像一个陀螺似的,在半空中一个翻转,避过小石子,复又抓向玉佩。黄袍老者咦了一声,想不到来人竟能躲过他掷出的小石子,心中惊奇,陡然想起一人,道:“可是玄王?”

  玄王嘿嘿一笑,一只手直戳邱聚双目,另一只手抓向玉佩。邱聚却是呵呵一笑,将玉佩塞到玄王手里,身子一滑,退后数步。玄王未曾想到邱聚会将玉佩给他,奇道:“真是怪事。”抬头看了看黄袍老者,道:“皇甫老儿,你的‘空山不空’绝技是剑法,弹石子可就不行了。”黄袍老者笑道:“那也未必,你再躲躲试试。”手指一动,一道白光便射向玄王。玄王想挫挫黄袍老者的锐气,也不躲避,伸手便抓。玄王练就一手鹰爪功,别说是小石子,就连寻常刀剑,也是想抓便抓。玄王伸手抓住,忽觉左手小指一疼,便见血光溅出,小指竟被生硬地切了下来。玄王一双手掌便似铜墙铁壁,向来不惧刀剑,怎能被一个小石块切断小指来?这一惊诧,却被黄袍老者劈手躲过玉佩。

  那白光去势未歇,在空中一个弹跳,兀自向柳无忝射去。柳无忝急忙一个翻身,躲过白光。那白光叮的一声,射在铁剑上,铁剑一颤,从中断了。柳无忝心中大惊:“好浑厚的力道!”回头一看,却见哪里是什么小石块,分明是一柄尾部雕刻着一条飞龙的小剑!只听黄袍老者笑道:“原来是个跳梁小丑。”

  柳无忝扔了断剑,取下小剑,从门顶跳下来,笑道:“我不是跳梁小丑,充其量不过是个跳墙小丑而已。”回头对玄王说道:“玄王老前辈,他用的不是小石块,而是……飞龙剑!”黄袍老者奇道:“你怎知这是飞龙剑!”柳无忝没想到诌对剑名,笑道:“我不但知这是飞龙剑,而且还知你就是武夷剑派掌门皇甫观剑。”黄袍老者面无表情,沉声说道:“老夫便是皇甫观剑。”心下暗想:“他识破我身份,必杀之。”

  柳无忝见他承认身份,一时无语,看了看飞龙剑,笑道:“江湖传言‘南北二剑,一皇一宫’,剑法并列天下第一,就连魔教剑王也非其敌手,可直追昔日剑宗、剑圣两位前辈。这‘南北二剑,一皇一宫’,便指南剑皇甫观剑、北剑南宫剑。久闻皇甫观剑用的是一把隐士剑,此剑长二尺二寸,寒铁精炼而成,曾断巨阚剑,乃是百年前陈友谅之子、‘神剑’之器,可谓当世少有的利器,皇甫掌门怎么弃隐士剑不用,而用这等阴毒的飞龙剑?”

  皇甫观剑杀心已起,便从破庙里走了出来,忽觉玄王身前多了一人,心中一惊,暗道:“此人是谁?年纪轻轻的便有这等玄妙轻功,何时到了玄王眼前,我竟然不知?”那人正是和玄王一起来的少女。那少女找到玄王断指,接在原处,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但见药膏形似雪花,却呈黑色,甚是奇特。那少女敷上药膏,道:“这三日不得用内力,第四日上便即痊愈。”玄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怒视皇甫观剑。

  柳无忝没见过此等神奇药膏,走到少女跟前,嘻嘻笑道:“我的经脉被毁了,能不能用这药膏接上?”

  那少女摇了摇头,道:“这是神教灵药,只能接骨头,接不了你的经脉。”将药膏放入怀中,漫不经心地问:“你真是被安化王毁了经脉的柳无忝?”

  柳无忝去了斗笠,笑道:“如假包换。”那少女道:“你胆子可真不小,这些人正要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柳无忝哈哈笑道:“我经脉已毁半年,再也未曾练武,肉也酸了,骨也松了,筋也断了,他们想吃我的肉、骨、筋,那就打错如意算盘了。”那少女扶着玄王走到墙下,道:“你先歇歇,我与你报断指之仇。”玄王点了点头,道:“教主当心,皇甫观剑这厮阴毒得很。”

  柳无忝见玄王称那少女为“教主”,不禁一愣,暗道:“这少女就是魔教教主,难道魔教有两个教主不成?”问那少女:“魔教有几位教主?”那少女怒道:“不是魔教,是神教。教主只有一人。”柳无天奇道:“这就怪了,萧大哥要我和教主义结金兰,怎么教主是个女子?”那少女身子一颤:“你看出来我是女子?”哼了一声,道:“教主不能是女子么?女子就不能和你义结金兰了?”

  柳无忝笑道:“那倒不是。这么说,你就是我的义妹了?”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做你的义妹!”柳无忝道:“我柳无忝是卑鄙无耻之辈,谁做我的师兄、义妹,都没什么好处。你不做也罢,要不然有一天我抢了你的夫君,岂非不好!”那少女扑哧一声笑了,道:“你抢一个男人干么?”忽然怒道:“我哪有什么夫君了?你再胡乱嚼舌,我连你也杀。”柳无忝嘻嘻笑道:“男人为何不能抢男人,就好比邱都督,我就怀疑他是写亦虎仙的爱妾。”那少女又扑哧一声笑了。

  邱聚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蠕动着,手指微颤颤的指着柳无忝。写亦虎仙心中虽然怒极,但他领教过无忌剑法的厉害,不愿上前,向灵鹫子喝道:“灵鹫子,你还不去擒了这小子,将功补过?”灵鹫子瞪了写亦虎仙一眼,心想:“柳无忝武功尽失,你让我去擒他,这岂不有失身份,让武林耻笑么?这外邦异人当真可恶!”转念又想:“反正十年前便已结下梁子,此是为了复仇,以强凌弱也说得过去。”当下走了几步,对柳无忝说道:“咱们算算十年前的旧账。”

  柳无忝冷笑道:“好说,好说。”灵鹫子见他神态傲慢,心中微怒,伸手便抓。眼见抓住双臂,却见柳无忝双脚一错,双臂恰好错过灵鹫子双手,当真是恰到好处。忽听皇甫观剑道:“这是安化王的独门绝技灵犀微步,是逃跑救命的招式,你若不能同时使出两套武功,便擒他不住。”灵鹫子道:“我就不信了。”拔出长剑,唰唰刺出两剑,一剑刺前,一剑断后,方向正好相反,正是华山剑法的一招“斗转星移”。这招剑法构思奇妙,让人断然想不到刺前的招式能忽然刺后。灵鹫子心想:“这招剑法乃是先师成名绝技,倘若你小子能够躲得了,我便服你!”柳无忝见第一剑刺到,左胸向后一斜,躲了过去。第二剑刺到时,他正后仰,长剑从他脸上刺了过去,他的身子却噌的一声绷直了。这一斜、一仰、一绷看似简单,可时机却拿捏精准,差之毫厘不免横尸当场。

  柳无忝笑道:“华山剑法伤不了我!”灵鹫子怒道:“今日非要你的命不可。”写亦虎仙突然跃了进来,笑道:“灵鹫子我来帮你。”灵鹫子喝道:“谁要你帮。”写亦虎仙道:“是我写亦虎仙犯贱,非要帮你。”说着,玄铁扇嗤的一声张开,清风拂柳般拂向柳无忝,姿势却有些忸怩,正是一招“巫山云雨”。顾名思义,这招扇法是和心意情人巫山云雨之际的神情神态,倘若是女子使出,自然让人热血涌头,可写亦虎仙一个大男人使出来,显得不伦不类,甚至滑稽可笑了?但这招扇法确实精妙,想那身处此景此情的男女,神态是何等的惟妙惟肖,动作又是何等的无法猜度?何况写亦虎仙和灵鹫子武功高强,扇法和剑法都甚精妙,两人联手夹击,只出一招,柳无忝虽躲过灵鹫子的长剑,却躲不了写亦虎仙的当胸一扇。写亦虎仙的玄铁扇乃是重兵器,这一扇击在胸口之上,柳无忝哪里能承受得了,重重摔在玄王身旁的墙脚下。

  灵鹫子冷笑道:“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柳无忝强忍住疼痛,站了起来。他生性倔强,不愿就此被他们擒住,但觉嘴角黏黏的,伸手一抹,却是血渍,心想:“看来我无法陪紫翊妹子回王府了,这样也好,省得见到少城师兄尴尬。”口中却道:“让我束手就擒,哼哼,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丢王府的脸。”写亦虎仙道:“安化王狠心废你武功,你还惦念着王府?即是废弃之人,当要扮好自己角色!”柳无忝呸的一声,道:“天下人岂能都如你般背信弃义,做那数典忘祖的小人。”写亦虎仙脸上一红,道:“我这便杀了你。”向前走了几步,目中微露杀机。

  柳无忝不愿死在他手里,将身子靠在墙上,心想这便撞墙自尽算了。忽听那少女轻声道:“你别动,我用‘情人扣’将我的功力挪移到你身上,一个时辰内,你便身具我的功力。”柳无忝奇道:“‘情人扣’是何武功?”那少女奇道:“你既会长孙前辈的剑法,难道不知这‘情人扣’么?”柳无忝摇了摇头,忽觉身子一颤,一股热流迅速地传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那少女道:“切记,一个时辰后,你功力便会消失。”柳无忝心头一热,眼睛陡然湿润了,道:“你待我真好。”那少女道:“谁让我是你的义妹。”柳无忝道:“你肯做我义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道:“萧雁寒没跟你说么?”柳无忝笑道:“他怎敢提教主名讳。”那少女道:“你就是嘴贫,我告诉你我的汉名,叫铁……”忽见写亦虎仙一扬玄铁扇朝着柳无忝的头上砸去,忙将仰天剑塞到柳无忝手里,暗运内力,说声“去”,柳无忝但觉身子一轻,陡然飘了起来,手中的仰天剑却从写亦虎仙的左臂穿过。

  写亦虎仙只觉左臂一麻,便知遭到暗算,忙向后跃去,忽听砰的一声,却是跃得太急,后背一下子撞到了梨树上。写亦虎仙忍住背痛,连忙察看左臂,却见左臂上有一个极其狭窄的剑口,只有一点血渍,初始只觉麻木,这时疼痛难忍,已被仰天剑所伤。

  皇甫观剑看得分明,道:“好剑法!这是剑宗的无忌剑法!”柳无忝得义妹传输功力,只觉浑身劲力充沛,心情陡然好转,哈哈笑道:“皇甫观剑果是识剑方家!这便是无忌剑法了!”灵鹫子道:“这就是无忌剑法,我却不信。”柳无忝道:“你试试便知。”灵鹫子道:“你刚才使诈才伤了写亦虎仙,要论真本领,你怎是他的对手?”写亦虎仙忍痛笑道:“承蒙夸奖。”灵鹫子不理他,哼了一声,道:“你武功尽失,就算会无忌剑法又如何?”唰的一剑刺向柳无忝。柳无忝想用灵犀微步躲避,哪知身子死板,步法和身法不能巧妙配合,这才想起灵犀微步不能使用内力,忽见灵鹫子长剑刺到,他提着仰天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蓦地里,蝴蝶谷石壁上的线条顿现眼前,不及思索,顺手便是一剑。

  但听灵鹫子闷哼一声,退后数步,袖袍倏地散开,竟被仰天剑刺破了。柳无忝见他胡乱一剑便刺穿了敌人袖袍,暗赞无忌剑法玄妙。灵鹫子道:“真是奇怪了,刚才他分明没有内力,却如何又有内力了?他剑中分明含着极高内力,竟不在我之下,真是怪事?”

  柳无忝笑道:“你们听谁言及我经脉被师父毁了?我师父那么疼我爱我,怎下得了手毁我经脉?”想起师父不顾二十年师徒之情,毁了他的经脉,不由得黯然神伤,仰天一叹道:“我师父就是想引你们到宁夏来,好让我杀了你们。”

  邱聚这时冷静下来,道:“你经脉被毁,是封少城亲口告诉九千岁的,当时本都督也在场。”柳无忝哈哈笑道:“少城师兄是骗你们的,王府和司礼监素来不合,我师兄怎么会说实话?”邱聚道:“封少城投靠了九千岁,他岂敢说谎?”柳无忝见他诬蔑封少城,骂道:“胡说八道,少城师兄乃是王府中人,怎会投靠阉狗?你们这是含血喷人!”

  邱聚冷笑道:“你说本都督含血喷人,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都督会做含血喷人之事么?本都督做事向来直来直去,要杀你便杀你,何必找诸多借口?”邱聚身为东厂提督,一身武功全得刘瑾所传,二人既是师徒,又是同僚,关系非比寻常,就算杀一个内阁大臣,也非难事。只听他又说道:“当日你被安化王毁了经脉,封少城质问安化王为何不顾师徒之情,却遭到安化王毒手,左臂被安化王一拳打断了!安化王的王爷拳法是何等精深浑厚,这一拳下去,哈哈,你自己想想,若非九千岁用《不二法门宝典》上的精妙神功,封少城何止少了一臂,恐怕连性命都不保了!”呵呵笑了两声,又道:“封少城对你情深义厚,你却和本都督捣乱,对得起你师兄么?他现在归依九千岁,做了内行厂都督,是第一个不用净身进入内宫的,连本都督都妒嫉他了!”

  柳无忝怒道:“你们真是厚颜无耻,胡乱污蔑,我与师兄同生同长,断然不会相信师兄会叛离王府!我师兄侠肝义胆,对王府忠心耿耿,性子又直,你让他做走狗、做叛徒,他还没有这个本领?你们敢诬蔑师兄,就吃我一剑!”提起仰天剑,朝邱聚身上便刺。邱聚曾得刘瑾传授《不二法门宝典》上的高深武功,剑法也是犀利,他见柳无忝随意刺的一剑,粗看起来简单,细看之下却有无数剑从四面八方刺来,难以分辨虚实,像极了《不二法门宝典》上的剑法,不由咦了一声。这一惊奇,被仰天剑削去了半截袖子。

  邱聚退后几步,道:“你怎么会《不二法门宝典》上的武功?难道你也是我们的人?”柳无忝呸了一声,道:“我才不屑做阉狗。”邱聚一瞪眼,回身向时宜道长一挥手,道:“你把他擒了!”时宜道长眼睛瞥向远处,却不理他。邱聚自讨没趣,哼了一声,指着吃亏大师道:“大师你去!”吃亏大师自顾念经,也不理他。柳无忝哈哈大笑道:“阉狗,你的手下怎么不听你的号令!”邱聚脸上一红,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放在嘴里,呜啊呜啊的吹了几声,却见时宜道长、吃亏大师、皇甫观剑、灵鹫子、写亦虎仙目光陡然变得呆痴,直直地看着邱聚。但见邱聚向柳无忝一指,道:“将他擒了!”五人向柳无忝看了一眼,抽剑、挥扇、伸掌、展袖,呼啦一声将他围了。

  柳无忝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这五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倘若没有学会无忌剑法,任何一人不出十招便可生擒他,何况是五人联手?柳无忝道:“你们当真要五人对付我一人?”五人却不答话,又上前走了几步。只听邱聚笑道:“这就是五绝阵,他们此刻什么都忘记了,只能想到五绝阵精妙之处,而你在他们眼中,却是一顶一的高手,他们出手可不会手下留情哦!”柳无忝骂道:“阉狗当真卑鄙。”邱聚又呜啊呜啊吹了几声,五人忽然绕着柳无忝走了起来。柳无忝道:“这便是中了梵花毒的症状么?”邱聚咦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梵花?”

  忽听那少女道:“他们已神智不清,就算斩断四肢,他们也不觉得疼。你不可蛮战,见机就跑!”邱聚笑道:“你们想跑,哈哈,真是痴人说梦。吃亏大师、时宜道长、皇甫掌门武功绝顶高强,就算不用五绝阵,你们都跑不了,现在想跑……哈哈……”又呜啊呜啊吹了几声。五人手中均多了一柄长剑,听见哨声,五剑划一齐地刺柳无忝。柳无忝只觉眼前一花,仰天剑未曾举起,便被时宜道长左袖卷起,掷到半空。五人举起长剑,待他落下来,在他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

  忽听衣服婆娑之声,一条长袖闪电般卷住柳无忝的身子。一人顺势从墙上跃出,啪啪啪拍出五掌,均击在五人长剑上。五人长剑已灌注上乘内力,便是绝世高手也难以抵挡五人之力,但见此人袖子一卷一送,将柳无忝送到梨树上,袖子忽然荡起,闪电般缠在石碾子上,只听砰的一声,石碾子碎成粉末。

  邱聚哈哈大笑道:“闭月羞花护体神功果然玄妙,这种移花接木的本领,可让本都督大开眼界了。”

  来人袖子一缩,即时变短,吊在他的左臂根处,随风扬起,竟是少了一只左臂。

  柳无忝看清来人,从梨树上跃下,惊道:“少城师兄,你的手臂怎么了?是师父他老人家……”呆在树下,哽咽无语。来人便是安化王的大徒弟封少城。但见他穿着一件淡灰色长袍,左袖空空,站在那里,却是威风凛凛,在柳无忝眼里便如天兵天将一般。只听封少城道:“无忝师弟,你……”见柳无忝眼睛湿润,似要哭出来,沉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柳无忝望着封少城空空如也的左臂,呆呆地说道:“我……我对不起你!”身子一拱,向他请罪。封少城侧过身,不接受他的道歉,向邱聚说道:“让他走。”邱聚道:“放了他?”封少城点了点头。邱聚道:“你不怕他告密么?”

  封少城哈哈大笑道:“他能告什么密?告我另择明主么?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没什么错的。难道就因司礼监和王府素来不合么?王府是为皇上,司礼监难道就不是为皇上了么?我封少城投靠九千岁绝非是背叛王府,何况我掌管内行厂本是监督东西两厂的,也算是为武林做些好事,省得你们东西两厂草菅人命,就是师父知道,他老人家又能说什么?”

  柳无忝惊得心颤,叫道:“少城师兄,你……你真的投靠了刘阉狗。”声音颤抖,想是心里难受:“是我和紫翊妹子的事惹你生气了么?若是这样,我离开紫翊妹子便是!”这时,他心里想的都是封少城投靠刘瑾之事,言语之间已然混乱。忽觉脸上一痛,却是被封少城的袖子扫中了左颊。

  封少城哼了一声,道:“紫翊为了你,遭人唾骂、师父遗弃,你却要弃紫翊一片真情于不顾?你再这样说,我便杀了你!”柳无忝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说。王府处于边陲,外有流寇,内有奸党,正缺少人手,少城师兄若再离去,王府更是孤零零的,你……你于心何忍?”

  忽听皇甫观剑道:“他不能放!”封少城冷笑道:“我在这里,谁敢为难他!”皇甫观剑道:“他已知老夫身份,绝不能放。”封少城道:“我说过让他走,便让他走!”

  柳无忝哈哈笑道:“你投靠了刘阉狗,我不会领你的情!皇甫狗贼,你伤了我的好友,我要取你性命!”皇甫观剑冷笑几声:“魔教奸人是你的朋友?”柳无忝回头看了看教主和玄王,道:“就是朋友,你便怎的?”皇甫观剑不理他,问邱聚:“邱都督不是收到消息称,鞑靼国命魔教协助吐鲁番,准备入侵咱们大明?”邱聚知皇甫观剑意思,心下暗道:“这等大侠杀人之前也要撒冠冕堂皇的谎话!”点了点头,道:“本都督是从九千岁那里得到的消息。”皇甫观剑看了一眼封少城,道:“封少侠,魔教助吐鲁番入侵咱们大明,便是咱们大明的敌人,柳无忝是魔教之友,也便是咱们大明的敌人。”

  封少城顿时无语,望着柳无忝,沉声说道:“你不与魔教结交,他们就不敢杀你!”

  柳无忝走到那少女跟前,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玄王挪了挪身子,道:“老夫若非遭到暗算,便是拼了老命,也要保护你这小友。”闷哼一声,想是触动了伤指,又道:“教主汉名叫铁木筝。”柳无忝看了铁木筝一眼,笑道:“铁木筝,果真是成吉思汗后人,好名字!”铁木筝啐了他一口,道:“好没正经。”柳无忝道:“我若是正经之人,又怎能和紫翊妹子私奔呢?”铁木筝道:“这在咱们蒙古也没什么,两人相爱,便在一起,有何不可?”

  柳无忝笑道:“你能破了五绝阵么?”铁木筝摇头道:“这五绝阵太过玄妙,我破不了。”柳无忝道:“你说他们能放过魔教么?”铁木筝道:“东厂番狗与神教乃是死对头,自然不会。”柳无忝嘻嘻笑道:“看来咱们难逃一死了,咱们也私奔吧?”铁木筝嫣然笑道:“咱们到阎王地府里私奔。”柳无忝道:“你笑声真好听,我能和你一起死,也是值了!”铁木筝却不说话。

  皇甫观剑冷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便成全你们。”封少城长袖一散,轻飘飘的浮在地上,朗声道:“我念你是一派掌门,也不用内行厂来压你,你只要能杀了我,便可去杀他们!”皇甫观剑道:“你连魔教的人都顾?”封少城道:“他们是无忝师弟的朋友,那便杀不得。”皇甫观剑冷笑道:“论武功,就连你师父也要忌老夫三分,你要找死么?”封少城哈哈笑道:“你杀不死我!”皇甫观剑武功谋略纵横捭阖、高人一等,封少城这般清高,他心里早已怒极,但顾念封少城新任内行厂都督之职,不愿轻易得罪。当知在明朝中叶,东西两厂势力庞大,侦缉四出,朝野均惧。刘瑾也担心东西两厂会阳奉阴违,便设内行厂,专管东西两厂,门庭虽小,实权却大。皇甫观剑冷笑几声,盯紧了柳无忝,只要柳无忝一动,便立下杀手。

  柳无忝看着封少城,眼泪忽然扑簌扑簌流了下来,抿了抿嘴道:“少城师兄,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要投靠刘阉狗,那便投靠刘阉狗吧。皇甫老贼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封少城喟叹道:“无忝师弟,当年灵鹫子要刺死你,我就拚了性命不要,也要替你挡那一剑,你可知为何?那是因为你是我最亲最近之人。我从小就想让你过得比别人幸福,想让天下的好都给你,哪怕是紫翊!是以,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比别人更好的活着,我不允许你死!”

  柳无忝泫然泪下,忽然挺起仰天剑朝皇甫观剑刺去。

  皇甫观剑见他冲来,嘴角边挂起几丝笑意,心想:“是他先来刺我,我就是杀了他,你封少城也无话可说。”当下便用内力护体。他内功极高,在场数人就是吃亏大师、时宜道长、魔教玄王这等高手也不一定能冲破,何况柳无忝?只见仰天剑刺到皇甫观剑左近,便再难进分毫。突然青光一闪,从皇甫观剑背后掠出一把利剑来,正是他的成名利器隐士剑。皇甫观剑左掌一吸,抓住隐士剑,当胸向柳无忝左胸刺去。这一剑看似无力,却是武夷剑法的精髓“空山不空”,剑无杀机,却藏有沟壑,便如真隐士一般。柳无忝虽机缘巧合,学到无忌剑法,但对剑之一道知之甚少,又哪里见过这般消隐、逆杀一剑?这时又被皇甫观剑内力所吸,自然万难躲过。

  忽见封少城走上两步,抬掌击向皇甫观剑。皇甫观剑此刻内力都凝聚在周围和隐士剑上,封少城这一引力,真气陡然转变方向,全攻向封少城。柳无忝失了阻力,一个前扑,摔在地上,忽觉腰间一麻,那股盘亘在身体里的热气如同退潮海水一般,眨眼之间荡然无存。他知皇甫观剑内力雄厚无比,不弱于师父,封少城哪能承受皇甫观剑这全力一击?抬头却见封少城左掌黏在隐士剑上,断臂长袖像灵蛇般荡来荡去,看起来如同歌姬舞蹈,当真曼妙无比。只听砰砰作响,任何物体接触到长袖,便即粉碎。

  柳无忝暗道:“少城师兄的闭花羞月神功竟然练到了这般地步,我若有少城师兄一半努力,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厌恶我了?少城师兄若非因我被师父断了一臂,他日开创一番自己天地,也绝非难事?唉,都是我害了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忽听邱聚笑道:“封少侠的闭月羞花护体神功,皇甫掌门的武夷剑法,都是武林一绝,本都督大开眼界了,这便松手了吧。”封少城和皇甫观剑见邱聚相劝,各自跃开。

  封少城道:“我以性命担保,无忝师弟绝不会将皇甫掌门投靠九千岁的事说出去。”皇甫观剑道:“柳无忝为人卑鄙,老夫信不过他!”柳无忝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信不过我,总要信少城师兄。”皇甫观剑道:“老夫谁也信不过。”柳无忝冷笑道:“我非要你这个老匹夫相信不可。”说着,挺起仰天剑,便往脖子抹去。封少城左袖一挥,闪电般卷住仰天剑,竟然比手臂还要灵便,道:“你死了,紫翊怎么办?”柳无忝一呆:“我死了,紫翊怎么办?”突然打了一个机灵,道:“我不能死!”

  皇甫观剑见封少城寸步不让,心想再争下去,只会坏了大事,权且卖他一个人情,日后再杀柳无忝不迟,便道:“老夫姑且信封少侠一次,不过,封少侠得让柳无忝发个毒誓。”封少城道:“发什么毒誓!他若说了,你便找我。”

  柳无忝不愿封少城再替他受过,道:“发毒誓便发毒誓,我若说了,这辈子就不能和紫翊妹子在一起。”封少城喝道:“你怎能发此毒誓!”柳无忝不理他,继续说道:“要是义妹和玄王说了,也算在我的头上。”玄王哈哈大笑道:“老夫今日就是死了,也不能受此鸟气!”说着,要站起身来。铁木筝按住他,道:“你若不同意,他就不会走,这毒誓便即应验了。”玄王哼了一声,道:“教主,咱们神教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教主武功虽说不如天王,但这等人想留住教主,也是万难,教主何必忍气吞声呢?”柳无忝道:“义妹是为了我!”走到玄王跟前,将他扶起来,与铁木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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