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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见雪又坐回了车上,老王继续驾着车,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老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对于被半路拦截是只字未提。
老王枯瘦而满是褶皱的脸上冒出了一种决绝的神情,他似乎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马车一路由关外入关,路上除了秦仲义四人拦截,倒是还顺畅!
顺畅得有些寂静,而寂静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一种空虚与寂寞的感觉。
浪子的内心总是空虚与寂寞的,因为他们没有根,没有家,漂泊于江湖。
空虚与寂寞已经陪伴了仇见雪十余年,他最恨寂寞,却又不得不与寂寞为伴!
七天赶车,总算是回到了关内。
只不过关内也是白雪茫茫,天地仿若熔炉,熔万物为白银。
冷风如刀,割碎了浪子的心,却割不碎心中的寂寞。
这家客栈仇见雪已经不记得来过多少次了,不论出关也好,入关也罢,路途中他都是住这家客栈。
这家客栈并不是附近最好的客栈,却是最热闹的客栈。
热闹有时候可以让人暂时忘却自己的孤独。
像这种热闹的客栈,寂寞的旅人不是最喜欢吗?
客栈分有前厅和后院,前厅是招呼客人打尖的地方,后院是客房。
前厅和后院都是两层。
这家客栈的摆设构造和别的客栈有点不一样,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前厅的摆设。
前厅很大,一楼不设雅座,摆着十二张八仙桌,这十二张桌子围着一张小案子,小案子上有一块说书人拍案说书用的木块。
这就是这家客栈的特色,这家客栈驻有三个说书人,一个说凄美的神话爱情故事,一个说鬼怪离奇的鬼魅故事,还有一个说的是时下江湖名人的故事。
这三个说书人在这里已经说了七年的书,却没有一个重复的故事,你说这家客栈能不热闹吗?
热闹的客栈,门前的积雪就算店里的人不打扫,也会被进出的客人踩扁的。
客栈门前的积雪就被踩得扁扁的。
仇见雪并没有拿刀,近些年来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带刀了,甚至有些厌倦!
一个以刀成名,浪迹江湖十余年的浪子怎么会厌倦带刀呢?那股热血之情呢?身为习武之人的荣誉呢?
难道是老了?可是他才三十岁啊!
店家是认得仇见雪的,像仇见雪这样的人他想忘都忘不掉。
仇见雪的脸色比往年更加的苍白,他的眉宇和眼神中也有着掩盖不住的憔悴之色,但是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公子,今年回来得比较晚啊!”掌柜的亲自招呼仇见雪,每年入冬前仇见雪总会从关外回来,在他这里住上几天,然后继续往南走,过冬后又从南方回来,还是在他这里住上几天,然后出关,又是明年再来。
仇见雪第一次出关的时候还没有认识老王,那天仇见雪在店里喝了六斤烧刀子,他的下酒菜还是酒,兑的是黄酒,用黄酒下烧刀子,这种人不只是求醉,根本就是求死。
掌柜也劝了,但是没有几句话他反过来被仇见雪劝着一起喝了酒,他喝得不多,所以他没有醉,仇见雪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当晚就高烧不止,这个抠门的掌柜不知为何大发善心,,照顾了他三天三夜,高烧总算退了,那天之后他竟然和仇见雪成了朋友。
虽然成了朋友,但是仇见雪醒来的第一件事他竟然是拿着账单让仇见雪付账。
在仇见雪住店的几天里,他总是找点时间陪仇见雪喝两口,聊聊天,东拉西扯,天南地北的聊。
他发现仇见雪懂得还真多,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不论你聊什么,他总是能和你扯上两句,这一定是个怀才不遇的落寞书生,因为他觉得仇见雪有一种诗人的气质,所以就这么认为了。
仇见雪解下披风,看着店里楼上楼下的满是人,道:“今年本来想不回来了的,可是这腿不争气,不得不回来避避关外的严寒。”
说完仇见雪拍了拍自己的腿。
掌柜的当然也知道仇见雪几年前患上腿疾的事,仇见雪的第一副药就是他熬的。
掌柜的有些惊愕,又叹息一声,道:“还没有找到能治的大夫么?”说完又看向了老王。
这些年老王一直跟着仇见雪,自然是认得这个掌柜。
老王摇摇头,然后垂首站立在一旁,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仇见雪拍拍他的肩膀,又是对他一笑。
可老王却连看都不敢看仇见雪。
掌柜看着老王的神态,似是不忍,笑道:“公子往年住的房间我一直留着,自入冬以来就天天叫人打扫,今天公子总算是来了,要不公子先上二楼雅座听听书,我叫厨房给公子烧几个下酒菜,前几个月我小舅子送来了一坛三十年的竹叶青,我一直等着公子来共同赏梅听书饮酒呢。”
仇见雪刚要说话,老王已经抢先道:“公子你先上楼,老王去给你抓副药。”
说完老王转身便快步走出了客栈,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哽咽,因为他的眼泪已经要流下来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老王的身子一直是挺得直直的,比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都要挺得直,可是这一次他却是佝偻着身子步出了客栈,完全变成了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人。
仇见雪并没有去看老王,因为他知道去看反而会加重老王内心的负担。
美酒已上桌,佳肴就在碟中。
十七杯酒下肚,仇见雪苍白的脸上浮现了嫣红之色。
掌柜的笑了,道:“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能看见你面有红润啊。”
仇见雪也笑了笑,又是一杯酒下肚,道:“所以我一直都在喝酒,就是为了看起来好看点。”
这一次掌柜的摇了摇头,这时大概是说书人说到了精彩之处,听书的和打尖顺便听书的都鼓起了掌声,大声叫好。
仇见雪也看向了说书人,虽然比较安静,但是听得头不头,尾不尾的,也不知道说书人说的是什么故事,便问道:“今天说的是什么故事?”
掌柜的头也不回,给仇见雪倒上了一杯酒,道:“今天讲的是武林名人,说的是当代第一刀客,仇见雪!”
仇见雪听到说书先生在说他的故事,表现得有些冷淡,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和掌柜的说过他就是仇见雪。
掌柜有些狡黠的看着仇见雪,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
仇见雪举起酒杯挡住掌柜的视线,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还是狡黠的看着仇见雪,看起来就像一条狐狸,道:“你不喝酒也有人觉得你好看!”
仇见雪好奇的问道:“哦?是谁?”
掌柜的还是在摸着下巴,眼神却已经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仇见雪顺着他的眼神,就看到了一个少年,一个眼睛大大的,眉毛细细的,很秀气、很白净的少年。
仇见雪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少年是个大姑娘女扮男装,这世上是不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的。
仇见雪转过头的时候就接触到了那姑娘的目光,两人目光刚接触的刹那,少女就慌张的低下了头,然后又非常不自然的倒了杯酒,仰着脖子一口干了下去,然后她的脸更红了--少女的嫣红,不是最迷人的么?
这少女的酒桌上摆着三个酒坛子,看来酒量不错,对酒量好的女孩子,喝酒的男人总是多几分兴趣的。
仇见雪君子一笑,对着那男装打扮的少女举了举酒杯。
在这种时候,人难免是要分心,特别是身为一个成熟男人的时候。
仇见雪对那少女举杯的一瞬间,掌柜就闪电般出手点了他胸口六处大穴,两只脚还踢点了他大腿两侧的穴道。
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突然到就仇见雪根本反应不过来。
身上的穴道被点了,可脖子还是能动的。
仇见雪转过头来的时候掌柜的还在笑,不过这一次就完全笑得和狐狸一样,还有点得意。
掌柜笑吟吟道:“你想不到吧?”
仇见雪苦笑,道:“我确实想不到。”
掌柜的又笑了,道:“我却想到了,还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把你盼来了。”
仇见雪当然想不到,他怎么想得到这个貌不惊人的掌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瞬间点住他上半身六处大穴的同时还能用脚点住他两腿的穴。
他和这个掌柜的认识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个掌柜会武功。
仇见雪唉然叹一声,道:“错了,错了,我应该想到的。”
掌柜的疑惑了,皱着眉道:“怎么错了?怎么就应该想到?”
仇见雪道:“今年你实在是太奇怪了,你向来是个抠门的生意人,一直以来与我饮酒都是让我买单,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今天却又是陈酒又是佳肴,口气里完全是你请客的模样,我实在是大错特错啊。”
其实仇见雪并没有错,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他却宁愿相信掌柜的,因为掌柜是他的朋友,他从来都不会怀疑朋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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