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遮住了月光，一切变得暗淡，秦梦云和沈驰雁面对面，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片刻的寂静中，只有蟋蟀在草丛里，聒噪的叫着。
寂静之后，云团缓缓移开，月光一寸一寸投映下来，秦梦云终于在沈驰雁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你原来是这么爱斤斤计较的人！”
一开口，便是深深的失望：
“自己亲生的孩子，已经给你跪下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秦梦云见不得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当然可以慷慨，你当然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因为从来就没有损害过你的利益！
婆婆强权，要她忍，儿子不孝，要她忍。
忍，没有问题！
就算把肉割下来，喂给他们吃，都没有问题！
上一世，她忍到死！她做得到！
可这一世，她不想忍了。
因为用了一生她才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她以为会等到的人，等不到，她以为会得到的心，得不到！
她穷尽一生的努力，也终究是彻底的失败。
所以，为什么要重蹈覆辙？
“还是那句话：我砍断你的手，砍断你的脚，再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吗？”
“这怎么能一样？”
沈驰雁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你是羲和的母亲，亲生母亲！”
“是，我是他妈！十月怀胎，丢了半条命生下的他！”
秦梦云吼了出来：
“可他要休了我！他要辇我出家门！”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沉默，落针可闻。
“那只是口不择言，一时冲动的话，何必当真呢？”
沈驰雁狡辩：“作为母亲，对孩子宽容点怎么了？”
呵呵！
秦梦云终于气笑了，有一种道理讲不通的无力感。
作为母亲，对孩子宽容点怎么了？
如果今天秦梦云把同样的话对婆婆说，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下跪有用吗？磕头有用吗？
会有任何一个人来劝说陈天巧，要对孩子宽容一点吗？
看着沈驰雁皱着的眉头，秦梦云渐渐平静，她缓缓开口，问他：
“假如，那天我没有反抗，按你妈说的，按你儿子说的，离开这个家，你会去找我回来吗？”
“我……”
沈驰雁犹豫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
他答不出来！
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犹豫，哪怕只是预料之中的结果，秦梦云仍然心如刀绞。
她笑了，笑容惨淡：
“行了，别说了！二十年里，我为了你，被扇了左脸，就把右脸也伸过去。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了。
你就当，曾经的秦梦云死了吧！
那个企图得到你真心的傻丫头，在七千多个日夜里，死在了你的冷暴力里。
如果喜欢你是一种罪，二十年的极刑，能不能让你也对我宽容点，放过我？”
她说的是放过，而不是原谅。
声音那么凄凉，那么绝望，听得沈驰雁的心莫名的一揪，有些疼。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秦梦云已经离开，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团黑暗。
触手可及，却又无比遥远。
“爸！”
沈羲和有些着急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父亲脸色不对。
“您是一家之主，妈有钱买肉，手里肯定还有钱，你跟她要过来，至少能让我坐火车去学校啊！”
只要能去学校，他就可以翻身。
学校一个月十块钱的助学金，足够他活下去，再加上奖学金，他可以过得更好。
等毕业分配工作，再回来他身份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看谁还敢不巴结他，奉承他？
“我跟你妈要钱？我怎么要？”
沈驰雁扭头，面色严肃的盯着儿子：
“你说的，那不叫要，那叫抢！我看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跟你奶奶回去吧！”
“诶？驰雁！”
陈天巧拉住他，劝道：
“谁让你抢了？你说两句好话，她能乐天上去！”
她挤了挤眼，给了儿子一个需要去体会的眼神：
“羲羲马上要去学校报到，前途耽误不得。你委屈一下，行不行？”
沈驰雁沉默不语，陈天巧就当他默认了，暂时带沈羲和离开。
四周跟着安静下来，桌案上的蜡烛头已经只剩一滩蜡水，艰难的摇曳着。
沈驰雁想推开秦梦云的房门，犹豫间，一回头就看见大女儿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夜深了。
“早点休息吧！”
沈驰雁尴尬的低头，快步回了他跟儿子们的房间。
次日清晨。
秦梦云一觉醒来，分外精神。
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上一世的失眠，梦魇，现在全没有了，沾枕头就着，睡得安稳又香甜。
女儿已经起床，照例要喂猪，然后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别自己一个人忙活，叫老三老四出来帮忙！”
秦梦云掀了被子起床，拿起墙上的挂历到窗边，算了算日子。
周围的村子都已经包产到户，地早就分完了，沈家村迟迟不见动静，应该就是这两天，会有人上大队部去闹，大概后天，就要正式分地了。
她记得，上一世王冬琴她爸酒后吹牛，说当时抽签，他把好地都用胶粘在抽签箱的顶上。
可惜他家人口少，那么多好地，只能便宜小舅子一家，心里那个难受啊！
秦梦云记得，村里抽签时，村干部为了显示廉洁，都是最后才抽。
那么这次抽签，那些好地，应该就有她的份吧？
沈家村的地分湖地、池塘、水田、旱地，以常识来说，水田是最好的，可以种粮食，池塘也不错，有水闸，有护坡，都是早就弄好的。
旱地勉强也可以，除了浇水麻烦，其他都挺方便，靠近村子和大路，只有湖地不太好，连着江，只能种藕，养不了鱼。
上一世，陈凤兰的弟弟好像抽中的是七亩水田，而且是村里最好的水田。
离村不远，浇水方便，形状工整，产量高。
可是水田面积小，将来盖的房子就少，湖地不好管理，但是一个人头，至少五亩起步。
论面积的话，肯定是选湖地更划算。
秦梦云想了想，还是决定抽签的时候，把粘在箱顶的好地拿到手。
“一一呀，吃过早饭，你就别忙活了，收拾收拾，晚点儿跟妈一起回娘家。”
“啊？”
沈一一惊呆了，母亲不是跟娘家断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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