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美好得像一个梦
温庭轩母子离开后，诊室里只剩下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而微妙的气氛。
沈青梧下意识地走到水盆边，拧开水龙头，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冰凉的水流让她的心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但那视线里，似乎又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冷硬的东西。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终于转过身，迎上了陆振东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到底怎么了？”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质问，
“你认识那个温庭轩，对不对？”
陆振东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他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没有了刚才那份坦荡的炽 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后的疏离。
他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见过。”
这回答，比直接否认还要让人心生疑窦。
“只是见过？”
沈青梧追问道，
“那你刚才的反应……”
她想形容他那副浑身散发着强烈排斥感的模样，但又觉得无从说起。
陆振东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我累了，回房休息。”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便径直转身，迈开长腿出了诊室，朝着自己的病房走去。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孤绝。
沈青梧独自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但门外病人低低的咳嗽声和椅子挪动的轻响，像一盆冷水，瞬间将她浇醒。
她没有一丝一毫沉溺于情绪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的心绪强行压进心底，走到诊桌前坐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
“下一位！”
一整天，她都沉浸在望闻问切和开方抓药的忙碌中，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无暇去思考陆振东那忽冷忽热的态度，也无暇去琢磨那个叫温庭轩的男人究竟是谁。
直到夕阳西下，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那份被压抑的疲惫和困惑才重新浮上心头。
沈青梧揉了揉眉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准备去接小满。
可当她走出医馆大门时，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陆振东就站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很长。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远处的街角，侧脸的轮廓显得有些落寞。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却没了下午的冷硬，只是多了几分不知如何开口的局促。
沈青梧的心跳漏了一拍，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最后，还是陆振东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去接小满吧。”
“嗯。”沈青梧低低地应了一声，率先迈开了步子。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中间隔着一个谁也不愿去触碰的距离。
直到幼儿园门口，那道小小的身影欢快地冲出来，这股僵硬的气氛才被瞬间打破。
“妈妈！陆叔叔！”
小满看到他们俩真的站在一起，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星星，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一手拉住一个，
“你们真的来接我啦！”
孩子纯粹的喜悦是最好的粘合剂。
沈青梧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心里的那点别扭悄然散去。
陆振东的嘴角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任由小满牵着自己的大手，那份踏实感，让他紧绷了一下午的心弦也松弛了下来。
“我们去买菜好不好？今天我要吃红烧肉！”小满仰着头提议。
“好。”陆振东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回家的路上，他们拐进了热闹的菜市场。
夕阳下的市场充满了生活气息，菜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人们的说笑声交织成一片。
小满兴奋地在前面带路，一会儿指着水灵灵的青菜，一会儿又被案板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吸引。
沈青梧跟在后面，耐心地挑选着，而陆振东则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手里不知不觉已经提上了好几个网兜，将她和小满护在自己身边，隔开了拥挤的人潮。
路过一个卖糕点的摊子，小满的视线被那码得整整齐齐、撒着金黄桂花的糕点给黏住了。
陆振东注意到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递出钱，然后将用油纸包好的、还带着温热的桂花糕递到小满面前。
“谢谢陆叔叔！”
小满高兴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她又捏起一块，踮起脚尖举到沈青梧嘴边，
“妈妈，你吃，好甜呀！”
沈青梧就着女儿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的清香和糯米的甜软瞬间在唇齿间化开，甜到了心里。
她抬眼看向陆振东，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温和而专注，让她脸上一热，匆匆移开了视线。
这短暂的、烟火气十足的时光，美好得像一个梦。
回到熟悉的小院门口，梦却醒了。
“陆叔叔，我们快进去吧！我要看你做饭！”
小满拉着陆振东就要往里走。
陆振东却停住了脚步，他蹲下身，与小满平视，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陆叔叔今天晚上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下次再来和你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小满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小嘴也微微撅了起来，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好吧。”
她伸出小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那拉钩，你明天一定要送我去幼儿园啊！”
“好。”陆振东勾住她的小指，郑重地盖了章。
他站起身，将手里的菜递给沈青梧，低声说，
“我先走了。”
沈青梧张了张嘴，想问他早上的事，想问他要去哪里，可看着他那双藏着心事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看着陆振东转身离去的背影，沈青梧的心里，又被那个巨大的疑问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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