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没时间想些有的没的，沈晏撑着爬起，接住被术法反震往后倒的人，顺着向后的冲劲，正好退到结界里。
父子俩一起跌倒。
沈知梧左手无力垂落在地，虎口撕裂血汩汩流，冷汗控制不住冒出，唇色尽失面色惨白如纸，白的沈晏都不敢去碰他，手足无措胡乱止血。
指尖触到温热的血，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迟钝的脑子全是一个念头，他爹受伤了！
心口抽了那么一下，突然就哪哪都疼得厉害，手臂共感似的最痛，方才剑身与术法碰撞的瞬间被忽略的，骨头寸寸碎裂的声音放大，隔了好久，像是才传入他耳中，一点一点越来越清晰地盘亘在脑子里，残忍地一声一声嗡嗡作响，沈晏心慌得厉害，颤着声线小心翼翼喊：“爹？”仿佛他爹应一声，那疼就能少一分。
沈知梧忍过那阵剧烈的激痛，稳住声线，睁开眼，轻声安抚儿子：“爹没事，别怕。”
“……”少年低下头，眼眶深红不见泪，哑着再喊不出声，用尽了力气般挫败。
那柄断剑正磕在他膝骨之下，折断的何止是冰冷的寒铁，还有他所有的骄傲，告诉他，他多失败多无力多渺小多废物，重活一世，他又活成了废物！
亓玉不耐：“吾再问你一遍，你杀是不杀他，不杀，吾便杀你！”
沈晏转身抬头看向逼近的黑雾，神魂封禁强制打开，完完本本、破破烂烂，这具将将筑基的肉身立时被挤压得所有脏器出血，一道道破裂的血管爆开在皮下，全身由里到外魔气如雾逸散，眼里充了血邪性的很。
亓玉被看应激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他会恐慌，会想起那个耀眼的女人，那个本该转世后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女人，明明那时虚弱的要死，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然后拼死用化出的蛇尾刺入他腹腔，搅碎他的丹田，一手撕烂他脏器，一手戳穿他喉管。
从前傲慢地不拿正眼瞧他一眼的女人，转世了也一样难以掌控，上天就不该赋予女人天赋根骨，就该如这凡尘俗世的蝼蚁一般，只赋予男子科举之权，将女人理所应当地束缚禁锢在后院里，气运机缘权柄地位资源都该是他们男人的！为何女人也能仙修，把他衬得如她脚下微尘！
还好还好，她死了死了死了，魂飞魄散死的不能再死，他才不怕，没什么好怕的！亓玉看向女人生的逆子，自得于他名正言顺的父权，心中傲然同时也夹杂着警惕，半真半假恐吓道：
“你想杀吾？不妨告诉你，你敢动手，此界天道虽不能惩戒你，仙灵的天罚你也逃不过，本仙是你生身之父，你若杀吾必遭反噬立死！”反噬是真的，天罚是假的。
沈晏把苍叁轻轻挪到他爹旁边。
沈知梧完好的那只手拉住儿子，一贯温和宁静的眼起了波澜，沈晏知道，他爹在说，杀了我。
他把断剑踢远，轻轻摇头，说着不知真假的话：“爹别信他，我命大呢，祸害遗千年，我都活了几万年了，天雷劈了好多遭都没弄死我。”手轻轻覆在那双眼上，他央求道：“爹闭上眼好不好，不要看我。”
沈知梧话堵在喉间，滚动数下，终是闭上眼，哑声应下：
“...好。”
沈晏安心了。
反噬啊...啧，来吧，看谁先死！
魔气暴涨，生扑黑雾，血不要命的从七窍流，黑雾碰到魔气一沾即被吞噬。
亓玉大骇：“你这孽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晏噗噗吐血，追着傻*满屋子蹿，扯住就不放，笑得怎么看怎么邪恶，仿佛他才是大反派似的：“你生的你不知道？老子生来就专克你这种恶毒魔物！”
亓玉躲不掉眼看要糟，拼着被吞噬也要反击：“找死，吾成全你！”
仙灵终究是上界，术法比灵真强劲，打在神魂上剧痛无比，沈晏死死缠住黑雾，术法打在身上他也不躲。
淦！好疼！
痛的蜷缩起来。
看谁先拖死谁，他迷迷糊糊想。
意识混沌间，他看到了光。
不是闪烁的莹润微光，是如火热烈的屏障，拥着他，像记忆里娘亲的温柔怀抱，不对，像，又不像，不再是冰冷的枯骨死物，不再是明灭微弱的冷光，鲜活如有生命的温度，从他背上玉骨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到他全身，像是泡在温暖的汤泉里。
“鸾霄？ ！”
亓玉才是真见了鬼，挣脱到半空，眼见火般鲜红的鸾鸟挡在少年身上，如有实质，他仿佛又见到了仙灵那冠绝九霄的天骄，瞬间他便放弃了所有的阴诡之计，恐惧到极致，只想杀了她：
“好，你没死，那你们都死，都死，谁也别活！”
黑与红撞击，鸾鸟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一点点消失溃散。
“娘——！”
千钧一发之际，沈晏赶紧把黯淡变小的不知啥鸟拽回来，被她轻轻啄了一口脑袋，让他放开。
沈晏拒绝：“不要，我来！”
不可以死，要死先死他。
黑雾再被少年锁住吞噬，反击的术法鸾霄在旁寻机接下大半，不过她光芒也愈发黯淡。
“孽障，放开吾！”亓玉真正开始恐慌，反抗不得，准备自爆求生。
黑雾汹涌，急速坍缩到极致，鸾鸟叼走奄奄一息的沈晏想躲远，半途却微弱不足以再继续支撑实体。
“阿晏！”沈知梧睁开眼，只看到掉在地上的儿子，黑雾即将炸开，他扑来将儿子护在身下。
“主人！”苍叁醒来，爬过来抱住沈晏露在外面的脚。
沈晏听见了两声呼喊，却睁不开眼，用尽最后的灵力和魂力，在上方撑起结界。
亓玉想收没收住，眼睁睁看自己即将炸掉。
突然，地面微晃。
雍京上空，一道青光如流星划过，直射而来。
“轰——！”
黑雾被轰散，亓玉一丝残魂逃脱，无形的上界通道将他纳入其中，离开前他恨恨地传音威胁：
“鸾霄，你听着，这孽障若敢带你回仙灵，吾之父尊必会杀他，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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