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要连夜出城，雍帝实在不放心，派暗卫一路护送，并让福安一同去东城门宣口谕，马车得以顺利出城。
厉鬼的事雍帝心里犯嘀咕，可等回宫后一问，刑部大牢竟然真有上报——齐温玉已于夜间暴毙，尸体都凉了许久了！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有鬼怎么民间只有传说，却从未有人确切见过？
雍帝躺在晏极宫大床上，想啊想，苦思冥想，他想通了：
“朕知道了！”
——没有鬼！
只有齐温玉能变成厉鬼！
因为他必定本来就是妖邪转世，原先在天上就跟文曲仙尊不对付呢！
志怪、神话、戏文里不是常言那仙人下凡历劫，总有一个或几个死对头跟着下来搞破坏的嘛，他就说，齐温玉是怎么敢给文曲仙尊戴绿帽的？
雍·事后诸葛·帝脑补一通，发现一个大“秘密”似的，愣是把自己给说服了。
“哈哈哈，朕果然最英明神武！”
突然大笑，把福安吓一跳。
“哎哟陛下，您今个这是怎么了？”他家陛下今晚怎么一惊一乍的，小秘密瞧着是越来越多，福安心里叹口气，公公我呀真难，话都快接不上了！
“朕没事。”雍帝把大石枕抱到怀里，这才稍稍有安全感，“宫里好些年没做法事了，明日请无量寺住持进宫一趟。”
——齐温玉是他亲手朱笔勾决凌迟剐死的，定恨他呢，白天他倒不怕，可别半夜来吓他！
翌日，无量寺住持进宫作了一通法，有没有用只有他自己知道，还说雍帝统御四极，天命在身，厉鬼惧怕，给了雍帝一个心理安慰。
雍帝没说什么，只嘱咐他看顾好沈晏父子俩，末了问及：“昨夜天有青光，伴随京郊地动，大师以为何故？”
昨晚余震持续到子时，城内震感不强，城外远郊地面开了好些大裂，好在都是田地、荒山，险之又险地避开村落，无人伤亡才是幸事。
住持佛珠拨得飞快：“啊这、这......”
秃头快想啊！
住持哪知道，面不改色胡诌：“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陛下若诚心，可斋戒半月......”
“好了，不用说了。”
雍帝打断。
他就知道这老秃驴是个半吊子！
真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只会诓他斋戒！
雍·事后诸葛·帝气冲冲要走。
住持忙道：“陛下，今年寺里修缮的银子又没拨，年久失修，老衲只怕怠慢了三位贵客。”——你懂的，别逼我克扣伙食啊！
“拨！”雍帝肉痛，他拨还不行嘛！此时尚不知父子俩付过银子，等他知晓......
……
半个多月后。
无量寺最后面一间禅院。
半下午，小院里，沈晏打来水：“爹，头发该洗了。”
“嗯，就来。”
屋里，沈知梧搁下画笔，收拾好画作，左手绑了夹板不甚方便，他单手散了发，出屋来，在院中窄仅一人宽的竹凉床上躺好。
虎子和骆子从军营回来后，平子和秧子没走，四兄弟都留下来照顾，寺外恰有一大片竹林，四人就地取材做了许多小物件，包括这丑不拉几又不影响使用的结实小竹床。
竹床高度正好，垂下的长长青丝正好落了大半在盆中。
正洗着，寺里小沙弥过来取食盒，食盒拎在手里却没走，站到竹床边观摩，表情古怪。
虎子拎来新烧的水，沈晏换水，从旁边桶中舀了冷水兑成温的，抽空瞧瞧小光头：“你瞧什么？”
这小孩才六岁，是寺里斋堂大和尚近来下山时，捡回来的小乞丐，收了做徒弟，和驴蛋面瘫脸不同，这是个真一本正经脸的鬼精灵，一双眼乌亮如水中星子，沈晏逗他玩：
“听说你师父本不想剃你头，你自己拿了剃刀剃光头发是不是，怎么，又想长头发了？”
沈晏说完突然警觉，这小孩，不会想剃他爹吧！
小沙弥却一本正经点评：“施主，你爹好乖。”——他的死鬼爹还活着的时候，好嫖好赌，被赌坊打断腿下不了地，都是他照顾，狗爹脾气坏，时常扇他大嘴巴子，不管他照顾地多尽心，都会挨打。
沈晏当他童言，瞧了一眼小家伙，又觉不像，让虎子取了几块上午从城里买来的点心给他。
小沙弥只拿了一块，啃了一口塞进僧衣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你功德无量，自有福报无边。”不知学了住持还是他师父诓人的本事，有模有样的。
小沙弥走远，沈晏继续洗，边洗边笑，忽而发现他爹也在笑。
“爹笑的什么？”
“没什么。”
“哦。”沈晏拿布擦拭洗好的发。
小沙弥还说他爹乖，一开始可不是。
洗头发嘛，最省事的可以用法术，但费灵力，即便后山就有灵气，补充灵力方便，可沈知梧顾及沈晏伤势还没好，不让。
虎子要帮忙，奈何大手太糙还笨，茧子把沈知梧头发硬薅了好几根下来，沈晏不干了，从盆里一根根捞起头发，搓合成一根后黑的极显眼，怼到他爹眼前，也不说话，表情臭屁地不行——爹你看你看，还得我来是不是？
沈知梧只得妥协。
也笑了好久，直至今日，连骨头在血肉里愈合生长，每时每刻疼痒，似乎也不是那么耗费心神了。
神识里，苍叁欢呼。
——主人，我抓了野鸡，放在最高的那棵树上啦！
无量寺禅院里并无灵气，沈晏和苍叁白日黑夜换着修炼，苍叁伤势较沈晏轻些，恢复更快，已经活蹦乱跳，后山的野味倒了大霉，成日被他“祸害”。
——知道了。
重伤饮食清淡，无量寺的素斋挺好，总吃素的也不成，偶尔虎子他们会去城里买肉食，但，买的哪有自己烤的香，乐趣在其中，烤糊了都兴致不减，更何况沈晏厨艺还有了长进，烤起肉来闻着贼拉香。
沈晏和大狼就爱闻这一口，时常悄悄在后山生火烤。
小沙弥鼻子超灵，早上随大和尚出门担水，嗅到香味吸口水：“师父，你闻到了吗，好香啊！”
大和尚叹口气：“早说你六根不净，罢了，为师日后多攒点银子，等你还俗娶媳妇用。”
“师父，我不要还俗，我要跟着你。”
“好徒儿，你......”大和尚挺感动。
不料小徒弟接着道：
“我觉得还是当和尚好，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我爹娶了一个想两个，纳了两个偷三个，家产都给败光了，我随他根，长大了肯定也好色，没有好下场的，师父，我不娶媳妇，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住持！”无量寺可不好进，小沙弥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而且，他已经找到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功业了！
很好，很有志气。
大和尚：……
沈晏：……
隔日，火堆默默生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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