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
林峰将那几件珠宝玉器,用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仔细包好。
然后塞进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帆布包里。
至于那个封存着实验核心的黑色隔离箱,则被他藏在了床板下的暗格中,不见天日。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那面布满污渍的破镜子前。
镜中的人,眼神深处还残留着几分属于发丘天官的沉稳与威严。
他闭上眼。
再睁开。
瞬间,那股睥睨一切的气势如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疲惫的松弛感,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混迹于市井的油滑。
他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原本笔直得像一杆标枪的站姿,也变得有些随意,仿佛随时能靠在任何一个墙角,与人插科打诨,胡侃半天。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一条沾着点不明油渍的工装裤,再配上一双鞋头磨破的旧运动鞋。
最后,他拿起桌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镜子里的人,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混迹在城市最底层,靠着几分眼力劲和一张嘴讨生活的落魄“圈内人”。
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差不多了。”
……
入夜,南城,废弃罐头厂。
这里是城市地图上被遗忘的角落,空气中漂浮着铁锈与腐烂植物混合的怪味,让人作呕。
林峰穿过一堆小山似的废弃建材,动作熟练地绕到一堵满是涂鸦的围墙后。
墙角之下,一个不起眼的防空洞入口,被一块巨大的水泥板半掩着。
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幽暗缝隙。
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如同两尊门神,正靠在入口两侧抽着烟,眼神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黑影。
林峰刚一靠近,其中一个剃着光头的壮汉便猛地伸出胳膊,肌肉坟起,将他拦下。
“站住。”
光头的声音很冷,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哪条道上的?”
林峰抬起帽檐,露出一双在阴影下显得格外平静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回答,心念一动,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彻底切换到了“摸金校尉”的状态。
无数的黑话、规矩、门道,瞬间在他脑海中融会贯通,变成了身体的本能。
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对方的耳朵。
“天王盖地虎。”
光头壮汉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得跟猴一样的年轻人,会用这么古老的切口。
他旁边的同伴当即嗤笑一声。
“宝塔镇河妖?”
“兄弟,你这是从哪个评书里听来的?早八百年就过时了。”
林峰也笑了,摇了摇头。
“不对。”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个壮汉面前轻轻晃了晃。
“我说的是,肥的来路,瘦的去路,开山拜当家,进门不问仙。”
这话一出口,两个壮汉脸上的轻蔑瞬间凝固了。
这句黑话,就算是摸金一派里,也只有老瓢把子才懂。
意思是:我带了好东西来,只想找个识货的买家出手,不问东西的来历,也不想惹任何麻烦。
光头壮汉的眼神彻底变了,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懂规矩?”
林峰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玉佩,就是从将军墓中带出的那件,随手抛了过去。
那是一块和田青玉,玉质算不上顶级,上面的兽纹也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
可在鬼市这种地方,这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
而在于它所代表的“资历”。
光头一把接住,只在手里掂了掂,又凑到入口昏暗的灯光下扫了一眼,脸色就彻底变了。
那股子深入骨髓的沁色,那层温润厚重的包浆,还有那风化的痕迹……
无一不在说明,这是个刚出土没多久,还带着“坑里味儿”的硬茬货。
是真家伙!
他连忙把玉佩恭恭敬敬地扔回给林峰,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是高人,里面请,里面请!”
他侧过身,把通道让得足足的。
林峰点点头,将玉佩揣回兜里,没再多说一句,弯腰钻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防空洞里,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汗味、烟味、霉味,猛地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长长的甬道向下延伸,两侧每隔几米就挂着一盏发出昏黄光芒的白炽灯,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甬道两旁,用破布、塑料布铺就的地摊一个挨着一个,延绵不绝,看不到头。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各样所谓的“明器”。
锈迹斑斑的青铜剑,沾着厚厚泥土的陶罐,光泽诡异的玉器,甚至还有几本看起来就年头不短的线装古书。
三教九流的人物在摊位间穿梭,压低声音讨价还价,眼神里闪烁着贪婪与警惕。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金钱与危险交织的味道。
林峰的直播间,在踏入鬼市的瞬间,人气开始了新一轮的井喷式暴涨。
“地下黑市?主播玩这么大?这要是被抓了得判几年啊!”
“这氛围感绝了,感觉下一秒就要从怀里掏枪火并了!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那些摊位上的都是古董吗?看起来好真啊!主播快去捡漏啊!”
“楼上的别傻了,这里的规矩是‘一眼假’,十件里有九件半是假的,还有半件是上个礼拜刚做旧的。”
林峰没有理会弹幕,他的目的不是来淘宝捡漏。
他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在这里一炮而红,站稳脚跟,从而接触到更深层次消息的机会。
他需要,立威。
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真正的行家。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像一只潜伏在暗处,寻找猎物的孤狼。
很快,他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围了一小圈人,正对着一件东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摊主是个体重至少两百斤的胖子,此刻正满头大汗,对着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中年男人唾沫横飞地解释着。
“大哥,我老王在这摆摊不是一天两天了,信誉你随便打听!这件西周的青铜爵,绝对是开门的老东西!您看这锈色,这器型……”
金链子男人一脸不信,指着青铜爵底部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你少他妈糊弄我!这不就是电解留下的痕迹吗?你当我瞎?”
“哎哟喂,我的大哥,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叫‘范线’,是古代铸造工艺留下的,懂不懂啊?”
胖子老板急得脸都涨红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表情。
林峰的嘴角,在鸭舌帽的阴影下,微微勾起。
机会来了。
他慢悠悠地挤进人群,站到了摊位前。
他甚至没有上手,只是隔着一米远,目光在那件所谓的“西周青铜爵”上淡淡扫了一眼。
然后,他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不大,但在嘈杂的争吵声中,却显得异常清晰,像一根针扎破了气球。
胖子老板和金链子男人同时停下,猛地转头看向他。
“小子,你笑什么?”金链子男人皱眉问道,语气不善。
林峰没理他,而是看向那个胖子老板,慢条斯理地开口。
“老板,你也别费劲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这东西,‘挂土’用的是胶水混黄泥,火候没掌握好,土色发僵,没有层次。”
胖子老板的脸色微微一变。
林峰顿了顿,继续说道:
“‘提油’用的是机油,不是桐油。”
胖子老板的额头开始冒汗。
“最关键的,你这‘做锈’的手法,太糙了。”
林峰伸出手指,隔空在那件青铜爵上虚点了一下。
“真正的‘生坑’锈,是由内而外生出来的,有红斑,有绿锈,有土沁,层层叠叠,俗称‘入骨三分’。”
“你这个,是拿强酸泡出来的‘浮锈’,看着吓人,拿根针轻轻一刮,就得掉渣。”
他每说一句,胖子老板的脸色就白一分。
说到最后,林峰看着他惨白的脸,又轻飘飘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而且,你找的这个工匠师傅,手艺不精,连西周青铜器上最常见的饕餮纹,都刻错了方向。”
“这玩意儿,别说西周了,上周的都不算。”
“顶多,算上个礼拜三出炉的。”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金链子男人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林峰,又看了看那件被说得一文不值的青铜爵。
胖子老板的汗,如同瀑布般瞬间就下来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周围那些原本看热闹的人,此刻望向林峰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好奇,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与震惊。
只扫一眼。
不需上手。
就能把一件高仿货的做旧手法、工艺破绽、甚至连“出炉”时间都说得如此精准详细,分毫不差。
这他妈已经不是眼力好了。
这是祖师爷下凡,追着喂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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