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毫无下落，嫂嫂就已经有过轻生的念头，事到如今，你若是死在我面前，你让我，让家人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哥哥，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一家人为你痛苦一辈子吗？有什么事情是连我都不能说的？”
这番话，不仅仅是她替原主说，也是她自己发自内心想说的话。
这些时日，崔之舟早就是她的亲哥哥了。
甚至她也逐渐淡忘了自己和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命运让他们交织，让他们成为一家人，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命中注定呢？
而此刻的崔之舟，情绪忽然崩溃，红着眼睛低垂了眉眼。
忍着掉下眼泪的冲动，他慢慢地告诉崔之玉：“玉儿，我的确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切。”
崔之玉微愣，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那岂不是一桩好事吗？既然想起来，那兄长你……”
“我亲手杀害了岳父岳母，我手刃了他们，玉儿！！”
崔之舟脸色发白地与她对视，颤抖的眸子，尽数是冰冷。
一如数九的寒风。
而听闻此话的崔之玉也愣了一下：“何时发生的？”
崔之舟忍着呜咽，浑身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失忆之后，我被文蔷救起，她说她才是我的妻子，我是被发卖在他们家的下人。”
“我起初不信，可那时我什么都不记得，唯独她对我友好，后来……后来文蔷受一对夫妇欺凌，我去救助，错杀了他们。可当时我不记得他们二老是铃儿的父母！我甚至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似是回忆起那些痛苦，崔之舟的神情极其痛苦，仿佛万箭穿心，时时刻刻都被折磨着。
难怪，难怪！
哪怕他杀害的是恶人，也会有应激反应，面对嫂嫂那张脸，也会生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竟是如此？
“玉儿，文蔷乃是当初在京都与我一起同窗过的文氏女子，你曾经为我去学堂送饭的时候应该也见过她。后来他们家人来议亲，你可还有印象？不过当时是她母亲来的。”
崔之玉蹙起眉头，努力想从原主的记忆中搜寻这段往事。
果然不出一会，她想起来了的确是有一个文氏女子，也有人来府上议亲过。
可是原主对此女并没有印象，想来两人是没有打过照面的。
可若按照崔之舟所言，那岂不是……
“兄长的意思，是文蔷乃是曾经倾心于你的同窗，当时她母亲还来议亲，可那会我记得母亲是婉拒了，因为已经许诺了你和嫂嫂的婚事。”
看到崔之舟别开的目光，崔之玉忽然捋清了。
没想到文家竟然在那么早就与他们结下了梁子。
“那为何嫂嫂的爹娘会去汀州？你还被文蔷利用？”
话音落下后，崔之玉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海氏嫁入崔府后，受到牵连一同被流放，自是与娘家划清了关系。
而嫂嫂是独生女，自小就受到父母疼爱，哪怕当时嫁到崔府，两家关系都来往亲密，母亲更是从未限制过嫂嫂回娘家。
甚至还时常请嫂嫂的娘亲来府上叙话。
海家二老肯定是思女心切，才一路从京都前往汀州，打算找他们女儿。
哪怕毫无消息，也想要试一试。
可偏偏在汝宁城被记恨在心的文蔷盯上了。
“玉儿！文蔷利用我，欺骗我！做局说岳父岳母欺辱她，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味地将二老视为仇敌，情急之下我……”
他猛地收声，狠狠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半张脸的手印清晰可见。
“哥哥！”崔之玉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此事说来也是那文蔷的过错！你什么都不知道，受其蛊惑酿成大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啊！”
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巧合，这就是文蔷做的局。
她盯上海氏父母，以为自己当时与崔之舟的姻亲就是因为海家所以才黄的。
以她的心眼，趁人之危，利用崔之舟失忆而让其亲手断送二老的性命，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只是这些事对于崔之舟来说过于残忍！
崔之玉代入兄长，浑身都发寒了，背后的凉意从脊椎而起，迅速蔓延全身。
可想而知，此刻的崔之舟，情绪已经崩溃到了何种境地。
“玉儿，我无颜面对这一切，更是对你，对家人，对你嫂嫂！愧疚难当。”
“我手刃亲人，不孝不义！理当堕入地狱，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若你嫂嫂知道这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只有我以命偿命，只有我死了！她才会好受一些，才……”
“并不是！”
崔之玉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地与之对视：“兄长只想到了你的罪孽，却没有想到家人对你的感情，还有嫂嫂对你的感情。”
“你若是因此轻生，嫂嫂怎会好受？她的一生将活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的折磨中。爹娘也会因此伤心难过一辈子，我们也不会幸免！”
“你是我兄长，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若一死了之，你让我们怎么办？”
崔之玉也知道这些话对于他此时来说，并不会直接的刺激到他。
除非……
“你再想想，若你死了，那文蔷呢？”
“她利用你，欺骗你，从你手里夺走了嫂嫂爹娘的性命！你却一死了之，无人为其复仇，还让文蔷继续逍遥法外，世间怎有这理？！”
果然提到文蔷后，崔之舟的眼神立刻变了。
猩红的双眼一如匍匐的野兽，满脸的不甘与愤怒在眼底浮现。
别说是他，就连崔之玉也无法忍受文蔷！
捅了这么大篓子，无辜残害了这么多人，自己却一走了之？
哪有这么美好的事？
即便兄长不追究这事，崔之玉也绝不会放过她！！
现下见兄长态度转变，崔之玉趁此机会继续游说：“我知兄长的难处，也能理解嫂嫂心中的痛苦。可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哥哥，你跟我回去，暂且将嫂嫂爹娘去世的消息先不要告诉她，等文蔷伏法，届时再说？”
海氏如今身子本就不好，若再受刺激，哪能撑得过去？
而崔之舟手刃亲人，仔细说来他也是受害者。可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崔之玉没有办法去定义他的罪孽，原不原谅，如何原谅，如何弥补，那也是嫂嫂和兄长之间的事。
站在崔之舟的角度，他觉得阿妹说的一点十分有理！
他今日若一死了之，万一文蔷又找上家人呢？到时候谁来护他们！
“哥哥，和我回家，文蔷的事我们从长计议。既然你现在已经想起来了一切，当务之急，便是让家人放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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