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城上空笼罩的愁云惨雾,似乎被一缕微弱的药香刺破。
驿站临时改成的“防疫总署”内,巨大的药炉日夜不息地吞吐着白色蒸汽。
浓郁的药气混合着石灰酒水的刺鼻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一桶桶熬好的、呈现淡紫色的稀释药汤,被军士和征召来的健妇们抬出,分发到城内各处施药点和隔离营棚。
“排队!都排队!领了药的,按沈神医吩咐,一日三次!不可间断!”“被金针压制过的,伤口每日用石灰酒水擦洗!换下的布巾必须焚烧!”军士们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
奇迹,在绝望的土地上悄然滋生。
那些被金针压制、灌下药汤的“狂人”,眼中的赤红和疯狂一日日褪去,虽然依旧虚弱痛苦,皮肤上的紫黑斑痕也未完全消散,但神智已然清醒。他们茫然地看着周围,看着自己被包扎的伤口,看着军士递来的药碗,浑浊的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的泪水。
“活了…真的活了…”“是沈神医!是药王谷的沈神医救了我们啊!”感激的哭喊声,在隔离营和施药点此起彼伏。沈知微的名字,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传遍了饱受瘟疫折磨的苏杭城,并且随着快马传递的药方,向着整个江南蔓延。
驿站上房内,却是一片压抑的寂静。
沈知微躺在软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呼吸微弱而悠长。连续数日,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也只是勉强喝下一点参汤或稀粥,便又沉沉睡去。强行催动“玄鸟焚心”之力逼毒,耗尽了她本就油尽灯枯的心神。
萧执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他肩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残留的毒素在沈知微以命相搏的救治和金线菖蒲的奇效下被压制清除,但内耗极大,脸色同样苍白。他握着沈知微冰冷的手,默默地将自己恢复的、微弱的内力,一丝丝渡入她的经脉,试图温养她枯竭的生机。
孙老大夫每日都来诊脉,眉头始终未曾舒展。“沈姑娘心力耗损太过…本源动摇…如同风中残烛…”孙老收回手,声音沉重,“金线菖蒲虽吊住了命,但若要真正恢复…非经年累月的温养不可…而且,她心口那旧伤…”他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忧虑。
萧执沉默地点点头,握着沈知微的手更紧了些,指节发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伤得有多重。每一次看到她昏睡中无意识蹙起的眉头,都像是在他心口剜了一刀。
“报——!”门外传来秦锋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萧执轻轻放下沈知微的手,起身走到外间。
秦锋风尘仆仆,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手里捧着一个密封的铜管。“萧公子!八百里加急!京中密报!还有…江南各州府的第一批回执!”
萧执接过铜管,拧开密封的火漆,抽出里面的密信和几份文书,快速浏览。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密信是萧执留在京中的心腹暗卫所发,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下写成:“主子!江南疫报(沈姑娘药方及‘人祸’之论)抵京,朝野震动!陛下震怒,当朝摔了奏报!斥责齐敏忠督办江北防疫不力,致瘟疫南流,祸乱江南!已下旨夺其户部侍郎衔,责令闭门思过!然…”信纸在此处有被用力攥过的褶皱痕迹。“然,首辅陈嵩(齐敏忠背后靠山)当庭力保,言齐敏忠虽有失察之责,但‘人祸’之说乃无稽之谈,乃沈氏余孽(提及沈姑娘药王谷身份)为博声望、祸乱朝纲之妖言!更指沈姑娘所用‘金线菖蒲’乃禁药,有惑乱心神之效!要求严查!陛下…态度暧昧,未置可否!朝堂之上,支持陈嵩者众!形势…对沈姑娘极为不利!”“另,影阁活动频繁,京畿附近数名曾与药王谷有旧的大夫或失踪或暴毙!恐有灭口之嫌!主子务必小心!”
萧执眼中寒芒爆射!好一个陈嵩!好一个颠倒黑白!好一个杀人灭口!夺齐敏忠虚衔?闭门思过?这分明是弃车保帅,金蝉脱壳!真正的罪魁祸首,依旧稳坐钓鱼台!甚至反咬一口,将脏水泼向浴血救人的沈知微!
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又看向那几份江南州府的回执文书。江宁府:“药方已悉,正全力筹措药材…然,犀角、七叶重楼、金线菖蒲稀缺,恐难足量…已发现多处水源有可疑投毒痕迹…”扬州府:“疫情稍缓,按方施药者,确有效验!然,昨日有不明身份者试图焚烧我府药材库,幸被守卫击退…”苏州府(苏杭):“…托沈神医洪福,苏杭疫情已得控!百姓感念神医活命之恩,自发于家中供奉长生牌位!知府大人已上表朝廷,为沈神医请功!然…昨日驿站外发现数具不明黑衣人尸体,似…自戕?身上有奇异鸟羽纹身…”
供奉长生牌位?萧执心头微震,目光扫过最后那句“奇异鸟羽纹身”,眼神更加冰冷。影阁的灭口,果然无处不在!连地方官府都敢渗透袭击!
“秦校尉,”萧执的声音冷冽如刀,“江南各州府送来的药材,尤其是犀角、七叶重楼、金线菖蒲,由你亲自带人接收、查验、保管!任何人不得经手!再发现影阁探子…杀无赦!另外,将苏杭百姓感念沈姑娘之事,尤其是供奉长生牌位之举,还有影阁袭击驿站、焚毁药库之事,详细写明,连同知府请功奏报的副本,用最快速度,密送京城!直接递进…翊王府!”
“翊王府?”秦锋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重重点头,“末将明白!”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萧公子,那京中…陈首辅那边…”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萧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却幽深如寒潭,“他们想泼脏水?想颠倒黑白?想用权势压人?”他回头,目光穿过门扉,落在内室昏睡的沈知微身上,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本王倒要看看,这天下民心所向,这江南百万生灵的活命之恩,他陈嵩一张嘴,能不能抹得掉!”
“本王?”秦锋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萧执,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自称,依旧如遭雷击!
萧执并未看他,只是负手而立,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一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的凛冽威势,自然而然地从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躯中散发出来,瞬间驱散了连日征战的疲惫,只剩下冰冷的锋芒。
“秦锋听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
秦锋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如同在军中听令:“末将在!”
“即日起,江南道驻防营,暂由你全权节制!配合各州府,全力防疫!肃清影阁余孽!凡有阻挠防疫、散布谣言、勾结影阁者,无论官阶,先斩后奏!”萧执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待江南事了,本王…亲自带你回京,向陛下…讨一个真正的公道!”
“末将…遵命!”秦锋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江南的曙光中,悄然酝酿,直指那京城最高的权力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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