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穿过王府侧门。
高头大马早已备好。
秦飞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回头瞥了秦羽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秦羽面无表情,同样利落地跨上马背。
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一路无话。
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秦羽心中疑云密布,秦飞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只是带他出门踏青。
越走道路越是偏僻。
周遭的繁华景象渐渐被荒凉取代。
最终,秦飞在一片肃穆的松林外勒住了马缰。
“到了。”
秦羽抬头望去,一座宏伟的陵园出现在眼前。
牌坊上秦氏宗祠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森然的威严。
这里是镇北王府的祖坟。
秦飞率先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神色庄重地朝着陵园深处躬身一拜。
秦羽却依旧坐在马背上,冷眼旁观,未动分毫。
秦飞直起身,见状也不恼,只是淡淡笑道:“大哥,怎么,连对祖宗的基本礼数都忘了?”
秦羽嗤笑一声:“你认他们,我可不认。”
这话里的讥讽,让秦飞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是吗?那可不一定。”
秦飞不再多言,转身朝陵园里走去。
秦羽皱了皱眉,终是翻身下马,跟了上去。
陵园内,一座座墓碑高大雄伟,打理得一尘不染,彰显着王府数百年的荣耀。
秦飞却对这些视而不见,领着秦羽径直绕过主墓区,来到一处荒草丛生的角落。
这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土包。
土包前,一块墓碑早已断裂倒塌,半截埋在土里,上面布满了青苔,连一个字都看不清。
与周围那些气派的墓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充满了屈辱与不堪。
秦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们王府是如何作践一个下人的?”
秦飞闻言,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下人?”
“不,大哥你错了。”
他缓缓蹲下身,轻轻拂去断碑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你不该鄙夷,你应该跪下,好好给她磕几个头。”
秦羽眉头拧得更紧。
秦飞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羽,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这里面躺着的,是你的亲生母亲。”
轰!
秦羽只觉得脑中一声炸雷,整个人僵在原地。
亲生母亲?
林静不是……
秦飞看着他震惊失色的模样,嘴角的弧度越发残忍。
“很惊讶吗?”
“我才是母亲林静的亲生儿子。而你,秦羽不过是父王酒后乱性,跟一个贱婢生下的野种!”
“当年父王犯下这等丑事,为了保全王府和母亲的颜面,只能将你我的身份对调。”
“所以,我成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养子,而你这个真正的野种,却顶着王府庶子的名头过了这么多年!”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讽刺?”
秦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羽,眼中满是快意。
“父王念及旧情,肯让她这么一个卑贱的侍女入祖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大哥,你可千万别不知好歹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秦羽的心脏。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这些年所有的冷遇、刁难、漠视、甚至是杀意,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世子,他只是一个耻辱,一个活生生的污点!
秦羽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双眼瞬间变得通红,血丝如蛛网般迅速爬满眼白。
他没有看秦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座破败的坟茔上。
他缓缓走上前,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咚咚!
额头与坚硬的土地,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三个响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秦羽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秦飞在一旁冷笑着欣赏着这一幕,正要开口再补上几句嘲讽。
突然,跪在地上的秦羽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与冰冷的杀意。
“你……”秦飞心头一跳,一个字刚出口。
秦羽动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携着一股滔天的戾气,瞬间扑至秦飞面前!
没有功法,没有招式。
只有最原始,最暴戾的拳头!
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轰在秦飞的脸上!
秦飞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几颗带血的牙齿从口中喷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秦羽的攻击便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拳打,脚踢!
每一击都蕴含着秦羽积压了十几年的怨与恨!
秦飞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嚎。
“别,别打了,大哥。”
秦羽充耳不闻,一把揪住秦飞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已经肿成了猪头。
“你听着。”秦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以后,你再敢对她不敬一个字,我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秦羽不再看地上的秦飞一眼,转身挺直了背脊,大步离去。
他要回去,要去王府之中替这里深埋之人讨一个说法!
“咳咳咳……”
秦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望着秦羽远去的背影,肿胀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怨毒与阴狠。
强撑着爬起身,秦飞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声音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
“秦羽你现在得意,回去之后,我看你又该如何!”
……
秦羽带着满腔的悲愤与杀意,浑浑噩噩地往王府走。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他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脑海。
不对。
事情不对劲。
若自己真的是私生子,是王府的耻辱,那在秦飞未曾回归王府之前,父王秦源,又为何会对他视若己出?
虽不亲近,却也给了他该有的一切,让他安然长到了十几岁。
若真视他为奇耻大辱,以秦源的性子,怎会容他活到现在?
恐怕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
为何偏偏要等到秦飞回来之后,这一切才急转直下?
这根本不合常理,秦飞的话里,有谎言!
无数的线索与疑点在脑中交织,让秦羽的思绪一片混乱。
他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那座破败的小院。
心事重重地推开院门,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秦羽微微一怔,往日里,无论多晚,倩儿那丫头总会点着一盏灯,在院里等着他。
今天人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倩儿?”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秦羽脸色一沉,大步跨入屋内。
房间里空无一人,冰冷而死寂。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石桌上。
那里,一只茶杯倒在桌上,水渍还未干透。
旁边,一方绣着青竹的素白手帕,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正是是倩儿的。
秦羽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站直了身体,浑身的悲愤与迷茫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的冷漠。
他缓缓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那双眸子里已是杀机凛然。
“倩儿。”
他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划破了这死寂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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