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夜色，如同泼墨般，迅速笼罩了整座王府。
中秋夜宴的时辰，快到了。
秦羽的小院外，传来一阵恭敬却不带丝毫暖意的声音。
“六少爷，王妃请您即刻动身，前往正门汇合。”
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
秦羽推开房门，神色平静。
他身上换了一件墨色的锦袍，腰间挂着他亲手缝制的药香香包，显得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倩儿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布包，里面装着剩下的香包。
她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攥着布包的边缘。
那嬷嬷看到倩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六少爷，这是要去皇宫赴宴，规矩森严，您带一个下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
秦羽的眼神，便冷冷地扫了过来。
“她是我的人。”
短短几个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那嬷嬷后面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后背甚至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是，老奴多嘴了。”
秦羽不再看她，径直带着倩儿，朝着王府正门走去。
一路无言。
王府正门，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
马车旁，除了几名护卫，还站着一个身穿华服，面容姣好的妇人。
正是王妃林静。
她看到秦羽，脸上立刻堆起了温和慈爱的笑容，仿佛一个真正关心儿子的母亲。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秦羽身后的倩儿身上时，那笑容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刺了倩儿一下。
一个卑贱的奴婢，竟也配踏入皇宫？
若不是为了今夜的大计，她现在就想叫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打死！
林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恶心与杀意，将那抹虚假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
“羽儿，快上车吧，时辰不早了。”
她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秦羽点了点头，扶着倩儿，先让她上了马车。
这个动作，让林静的眼角又是一阵抽搐。
真是个不知尊卑的孽种！
秦羽随后登车，与林静相对而坐。
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的香炉里，燃着名贵的熏香。
林静的视线，从秦羽腰间的那个朴素香包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穷酸东西，上不得台面。
她拍了拍身旁一个用锦缎包裹的紫檀木盒，那盒子雕工精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羽儿。”林静的脸上，带着一种期许的光。
“这就是王府为你准备的献礼。”
她将盒子推到秦羽面前。
“这是一尊前朝的九龙戏珠白玉璧，是你父亲费了很大力气才寻来的稀世珍宝。”
“今晚，我们王府的荣耀，陛下的圣心，可就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林静的语气，充满了语重心长的叮嘱。
“你一定要，亲手将它呈给陛下，明白吗？”
秦羽的目光，落在那紫檀木盒上，没有伸手去接。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孩儿明白。”
林静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野种，被这突如其来的重任和恩宠砸昏了头，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的。
她继续温言软语地嘱咐。
“到了宫里，少说话多看，一切听从礼官的安排。”
“尤其是献礼的时候，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知道吗？”
秦羽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知道了。”
马车在寂静中，缓缓驶向那座灯火辉煌的皇宫。
……
皇宫，麒麟殿。
殿内，琼楼玉宇，金碧辉煌。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早已按品级落座。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宫女们如同穿花蝴蝶般，端着佳肴美酒，穿梭席间。
秦羽一行人，被引到了靠近殿门的一处席位。
位置不算差，但也不算好。
刚一落座，一道阴冷的目光，便从不远处投了过来。
是秦飞。
他今日穿着一身亮银色的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猛虎下山的图样，整个人显得英武不凡，意气风发。
他的席位，比秦羽的要靠前许多，紧挨着几位皇子。
秦飞的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他看着秦羽，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马上就要被推上刑场的死囚。
甚至，连秦羽身后的倩儿，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一个将死之人，还带着个陪葬的奴婢，真是可笑。
秦飞端起酒杯，遥遥地对着秦羽的方向，做了一个轻蔑的口型。
“野种。”
他心中，已经开始上演一幕幕美妙的画面。
秦羽将那九龙戏珠玉璧呈上。
陛下一看，龙颜大悦。
可就在下一刻，当场就有识货的大臣站出来，指认那是一件足以乱真的赝品！
欺君之罪，秦羽必死无疑！
到时候，父王为了平息皇室的怒火，甚至会亲手将这个孽子绑了送上断头台。
从此以后，这王府里，再也没有人和他作对。
黑玉令，明月公主的青睐……
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他的！
想到得意处，秦飞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喏。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起身，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秦羽也跟着众人起身，微微低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位走上龙椅的九五之尊。
中年模样，不怒自威，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众卿平身，入座吧。”皇帝的声音，沉稳而洪亮。
“谢陛下！”
众人重新落座。
歌舞再起，宴会正式开始。
秦飞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根本没心思看那些婀娜的舞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锁在秦羽的身上。
快了。
马上就要到各地献礼的环节了。
然而，下一秒。
秦飞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秦羽，竟然慢条斯斯地，将那个装着九龙戏珠玉璧的紫檀木盒，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案几上。
然后，秦羽的手，伸向了盒子的铜扣。
他要干什么？
这个疯子，他难道想现在就打开盒子？
计划里，这个盒子在呈给陛下之前，是绝对不能打开的！
一旦提前打开，万一秦羽从中看出端倪来，不是要大闹一番？
一股凉气，瞬间从秦飞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什么时机。
一种巨大的恐慌，让他脱口而出！
“秦羽。住手！”
这一声呵斥，声音尖锐，充满了惊怒。
虽然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他们这一桌，却显得无比刺耳。
歌舞声，似乎都为之一滞。
王妃林静正端着一杯酒，维持着自己高贵雍容的仪态，冷不丁被秦飞这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酒水都洒了出来。
她猛地转过头，顺着秦飞惊骇的目光看去。
当她看到秦羽那只已经搭在盒扣上的手时，林静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完了！
这个孽种，他想干什么！
“羽儿。不可！”
林静的声音也变了调，又急又怕，她甚至失态地伸出手，想越过案几去抓住秦羽的手。
“此乃献给陛下的圣物。岂能在此刻随意开启！你这是大不敬！”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微微颤抖。
周围几桌的宾客，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秦羽的手，停在了那里。
他没有继续开，也没有收回来。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秦飞那张因为惊惧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母亲林静那张煞白如纸的面孔。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纯净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他的声音，却陡然提高，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四哥？”
秦羽的语气，充满了不解。
“这不是我们王府准备献给陛下的礼物吗？”
“孩儿身为献礼之人，只是想在呈上之前，再仔细确认一遍，确保此等宝物完美无瑕，以免在陛下面前失了我们王府的体面。”
他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说完，他看着两人，微微歪了歪头，眼神越发的天真。
“我不过就是提前看一眼而已。”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紧张？”
“怎么？”
“这是心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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