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秦羽的话如同一根针，轻轻地扎破了麒麟殿内那层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你看到的这幅画，就是我所做的全部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温拿王子脸上的狂笑和狰狞，也在这句话问出的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像一头被人扼住了喉咙的野狗，后面的咆哮戛然而止。
龙椅之上，皇帝那双已经彻底黯淡下去的眸子猛地闪过一丝惊疑。
如烟公主本已垂下的眼帘，也豁然抬起，死死地盯住了秦羽。
难道还有转机？
秦羽没有理会众人的错愕。
他的目光落在了画案一角，那里摆放着一杯御赐的佳酿。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秦羽伸出手，端起了那樽盛满了琥珀色酒液的白玉酒杯。
他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同时在所有人的心头浮现。
温拿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秦羽，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秦羽置若罔闻，只是端着酒杯，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幅展开的秋萧图前。
他的手臂缓缓抬起，杯口微微倾斜。
“住手！”
“他疯了吗！”
“他要毁了这幅画！”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就连皇帝都下意识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自暴自弃了？
因为画技不如人，就要当众毁画以此泄愤？
如烟公主更是花容失色，玉手紧紧捂住了嘴，美眸中满是惊骇与不解。
“哈哈哈，恼羞成怒了？”
温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狂笑起来。
“输不起就直说，毁了自己的垃圾，也改变不了你输了的事实！”
然而，秦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看着温拿，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带着怜悯的笑意。
下一秒，他手腕一翻。
金黄色的酒液，从杯中倾泻而出，如同一道小小的瀑布，尽数淋在了那幅画卷之上！
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画彻底毁了。
酒水浸染了宣纸，墨迹必定会化开，变成一团模糊的污渍。
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酒水浇在画上，墨线非但没有晕开，反而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看！”
“快看那画！”
一个大臣发出了见了鬼一样的尖叫。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
只见画卷之上，那原本枯槁虬结的老树枝干，在酒液的浸润下，线条竟然开始缓缓蠕动舒展！
嫩绿的芽，从枝头冒了出来！
那几片在空中打着旋的枯黄落叶落在了地上，颜色飞速变化，竟变成了一朵朵绽放的迎春花！
脚下那片萧瑟的枯草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翠绿！
秋风萧瑟，转眼间变成了春风和煦！
整幅画活了！
从万物凋零的深秋，一瞬间，跨入到了百花齐放的暖春！
“这……这是……”
“神迹，是神迹啊！”
“画活了，画竟然能活过来！”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他们活了半辈子，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何曾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场面！
这哪里是画，这分明是仙法！
龙椅前的皇帝，身体僵直，瞳孔剧烈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呼吸都停滞了。
如烟公主更是泪光闪烁，激动得娇躯都在微微颤抖。
温拿脸上的狂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见了鬼一般的惊恐和呆滞。
他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嘴里反复地，无意识地念叨着。
就在这时，又有人惊呼出声。
“诗，你们看那首诗！”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画卷的右下角。
那首秋词，也不见了！
随着画面的改变，那些铁画银钩的字迹，也随之变化，重组成了一首全新的诗！
这一次，不等翰林学士上前辨认。
秦羽清朗的声音，便悠悠响起，回荡在震撼到极致的麒麟殿内。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诗句念罢，秦羽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了已经面无人色的温拿脸上。
“刚才是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
“如今是春。”
“温拿王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秦羽淡然一笑：“我说了，这幅画，有四季。”
轰！
如果说刚才画面的变化是神迹，那秦羽这句话，就是天神降下的法旨！
还有夏和冬？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彻底的宕机状态，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秦羽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转过身对着皇帝一拜。
“启禀陛下，可否借殿内烛火一用？”
“准，快，给护国驸马掌灯！”
皇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变调。
立刻有太监手忙脚乱地端来了一座点燃的多头烛台。
明亮的火光，映照着秦羽平静的脸庞。
温拿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尖叫道。
“妖术，这是妖术！”
“大夏皇帝，他在你面前公然使用妖术，你是要包庇他吗！”
“这是作弊，是邪道！”
然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人理会他的咆哮了。
所有人的心神都已经被秦羽接下来的动作牢牢吸引。
只见秦羽小心翼翼地托起画卷，将它缓缓地，置于那跳动的烛火之上来回炙烤。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宣纸遇火，稍有不慎，便会化为灰烬！
可秦羽的动作却稳如泰山，画卷与火焰之间，保持着一个绝妙的距离。
热浪开始扭曲空气。
画卷上，那幅生机盎然的春风图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嫩绿的柳条，颜色开始加深，变得浓绿如墨！
那树冠变得更加繁茂，遮天蔽日！
地面上的迎春小花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盛开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夏荷！
最神奇的是，画卷的天空竟然缓缓浮现出了一轮散发着无穷光热的烈日！
春意盎然，转瞬之间变成了烈日炎炎！
夏！
这是盛夏之景！
“天啊……”
一位老臣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更多的人，则是对着那幅画，下意识地顶礼膜拜。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书画的认知！
这是道！
是天地造化之道！
秦羽待画面完全稳定，将画卷从烛火上移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变换后的诗句之上，朗声念道：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诗句一出，那画面上的烈日与荷花，仿佛更加鲜活了几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温拿双目圆瞪，面如死灰，身体摇摇欲坠。
输了。
他知道，他已经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输得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柳公权那幅鲲鹏图，虽然气势磅礴，技艺高超，但终究只是一幅死物。
可秦羽这幅画是活的！
它蕴含了四季轮转天地至理！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比试！
然而，秦羽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再一次转向了龙椅的方向。
“陛下，可否赐冰一块？”
“快，去冰窖取冰，快去！”
皇帝的脸上，已经涌现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潮红。
他甚至亲自走下了龙椅，来到了画案之前，想要更近距离地见证这最后的神迹！
很快一名太监气喘吁吁地捧着一个托盘跑了进来，托盘上是一块冒着森森寒气的巨大冰块。
秦羽接过画卷，小心翼翼地将它平铺在了冰块之上。
这一次，众人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只是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等待着神启的降临。
冰块的寒气瞬间渗透了宣纸。
奇迹第三次发生！
画卷上，那轮炙热的太阳光芒缓缓收敛，最终消失不见。
那浓绿的树冠，枝叶迅速枯黄，然后一片片凋零。
水中的荷花也随之枯萎凋谢。
取而代之的，是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色。
一朵，两朵，三朵……
无数洁白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覆盖了大地覆盖了树枝。
整个世界，化作了一片银装素裹。
冬！
凛冬已至！
那画卷的角落，最后一首诗，也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真容。
秦羽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看尽繁华的悠远。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诗闭画定。
秋、春、夏、冬。
一幅画卷藏着四季轮回，一首秋词写尽冲天豪情，一首春咏道尽盎然生机，一首夏赞燃尽盛世光华，一首冬吟说尽天地孤寂。
诗画一体，道法自然。
这才是真正的旷世神作！
麒麟殿内，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皇帝才从那无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秦羽，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欣赏，有赞叹，有激动，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好。”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一个四季图！”
秦羽缓缓地，将那幅已经恢复成《冬雪图》的画卷，从冰块上拿起。
寒气让画卷的边缘，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轻轻吹去白霜，将画卷重新卷好，捧在手中。
做完这一切，秦羽才终于转过身，将他那平静如水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北蛮王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温拿的面前。
温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恐惧。
眼前的这个大夏少年，在他看来，已经不是人。
是魔鬼！
是神仙！
秦羽停下脚步，将手中的画轴轻轻递到了温拿的眼前。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温拿的心脏上，也砸在了麒麟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皇子殿下，如今我的画，已经展示完成了。”
“不妨您再说说，这次比试，究竟是谁输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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