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眼看着会场大门被打开，一个腰板挺拔，穿着米字纹棉布长袍的老人走进来。
分明只有他自己，可江源却在他身上，看见了仿若千军万马的气势。
此人正是百草园掌柜，蒋致远。
江源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今天这般锐利的锋芒，那双眼睛看似平静，可瞳仁里却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辉。
仿佛，这不是那个喝茶种花，没事擦擦古董的老人，而是一个饱经世事，看透一切的长者。
江源隔着整个会场跟蒋致远对视，只一眼，他的心一下就定了。
方志国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他不是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场合吗？”
“是你叫他来的？”
江源摇摇头，没说话。
他明白蒋致远想要避世的心，只想做一个看病诊脉的医生，所以他从未用这件事去烦扰蒋致远。
可今天，蒋致远来了，还是在这样胜负难料的时刻，以惊人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江源某一刻觉得，蒋致远就是来给他撑腰的。
蒋致远迈着四方步，稳稳当当的走到最前排。
江源就看见邵全德那几个领导都站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迎上去。
邵全德带着些恭敬的笑，说：“怎么连您老都惊动了？”
蒋致远掸掸衣袖，笑着说：“我不常出门，听说今天这热闹，我老头子在家待得时间久了，也想跟年轻人一起凑凑热闹。”
“怎么，不会给领导们添麻烦吧？”
江源觉得这语气听着稀松平常，可眼看包括邵全德在内的领导，都忍不住在蒋致远面前降低了姿态。
邵全德说：“不会不会，平时想请您都请不到呢。”
“小张，快，给蒋老加个椅子。”
蒋致远笑呵呵的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别为我老头子麻烦了。”
他指了指江源的位置，说：“我就借你的位置坐一下吧，人老了不中用了，走两步就累得慌。”
江源腾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看着蒋致远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微笑着朝他点头，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隐约间，江源听见他说：“别慌，有我在呢。”
江源就顶着众人的目光站在蒋致远身后，可他的心是平静的。
他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蒋致远就是赶来给他撑腰的。
蒋致远笑呵呵的开口问：“进行到哪了？”
邵全德说：“已经唱完票了，江源和刘开山平票，正要……”
蒋致远挥挥手打断他说：“老头子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也算我一票吧。”
邵全德看看他，又看看江源，有些迟疑的问道：“那您的票是要投给？”
蒋致远头也没回，语气坚定的说：“我投给江源。”
会场骤然响起一阵低声的哗然。
邵全德也显然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转折，还以为江源要落败呢，没想到蒋致远突然来了，还带来这么神之一手的转折。
他刚要宣布结果，就看见刘开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个投票是商会内部会员才能投的，你一个外边进来的，没资格在这投票！”
江源眼神一变，刘开山磕碜自己都行，但把这话放在蒋致远身上，那就绝对不行。
他刚要骂回去，就看见蒋致远放在膝上的手往下压了压，江源才死死忍住了没吱声。
蒋致远看了刘开山一眼，淡淡道：“有百草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刨食呢。”
“商会成立之初，邀请函就已经放在我桌面上了，只不过是我老头子不爱四处走动，很多人才不知道罢了。”
“你是刘开山对吧？”
“眼拙是病，肝火旺也容易折损寿数。”
“改日有时间到我那去，我给你把把脉，吃两副药好好治一治你的毛病。”
江源听着这话，蒋致远那是一点都没给刘开山留面子啊。
眼见着刘开山气的哆嗦，就要破口大骂。
江源都做好不顾影响反击回去的准备了，没想到刘开山嘴还没张开呢，他旁边坐着的李文辉就霍然站了起来。
李文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江源身上，道：“势不如人，就别丢人现眼了。”
“江会长，再会。”
李文辉的一句话，就把今天的结果一锤定音。
不止江源有点懵，就连刘开山都懵了，紧追着李文辉就出去了。
会场里半晌都没有声音，安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还是邵全德起来打了圆场，拍着巴掌说：“恭喜江源以一票之差当选江东县商会会长，恭喜！”
众人这才从变故中惊醒，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反正都在鼓掌。
江源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神复杂的落在蒋致远身上。
散会之后，会场里的人都渐渐走了，江源从恭维中脱身，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到蒋致远身边。
“您……”
蒋致远含笑看着他，道：“怎么，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告诉我一声，你是没看得起我老头子啊。”
江源抿了抿唇，说：“我知道您不爱掺和这些事，我也不想用这些去打扰您。”
蒋致远一挥手，笑骂道：“少跟我您您的，咋，不是你拎着两包茶叶，去百草园找我的时候了？”
这一刻，江源好像一下子又见到了那个爱说爱笑老顽童似的蒋致远，一时间，他都有些恍惚。
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蒋致远。
蒋致远道：“要只是刘开山自己，我不担心。”
“可这江东县看着没多大，牛鬼蛇神可不少。”
“今天这场子，你觉得自己万无一失了，但结果怎么样？”
“差一点你就要马失前蹄！”
“我要是不来，你恐怕连怎么吃的亏都不知道！”
江源看他捋着胡须，都怕这老头一激动，拽下两根来，连忙说道：“我知道，不就是李文辉给刘开山撑腰嘛，这里边半数的人都被打点过了。”
蒋致远哼了一声，道：“还行，你还知道有李文辉的手笔。”
“可李文辉背后是谁你知道嘛？”
“他一个秘书长凭什么就能对县里经济改革的事情横扒拉竖挡的？”
“你对李文辉了解的太少了！”
“轻敌是大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以前可从来不这么冒进，是最近赢得太顺利，让你飘了？”
“觉得一切都胜券在握？”
江源被他一句句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他爹都没这么说过他，竟然在蒋致远身上体会到了。
可他也明白，蒋致远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和慢慢的包容回护。
蒋致远看他不吱声，站起来说：“行了，老头子帮你一把，也算在县里亮亮相，免得时间长了，这些小兔崽子都忘了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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