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紫霞夫人曾惊叹于王熙他们的奇思妙想，甚至非常庆幸自己今日来了这里。
但是当她亲眼看到这些奇思妙想后，又觉得王熙他们到底只是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孩。
他们的想法与现实还有着一段漫长的距离。
而这个距离，甚至永远都达不到。
其实这就是大家长久以来，对于道家这门思想不感兴趣的原因，因为你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
所以你不能将努力寄托于此。
这其实是对的，因为科学的出现就是充满偶然性的，不是某一股力量能够突破的，就只是那些对自然规律真正感兴趣，且不计回报投入的个人，一个接一个，飞蛾扑火一般，到处乱撞，无意间敲开了科学的大门，从而得到科学的真理。
但紫霞夫人还是表示鼓励和支持，然后就离开了。
王熙表示想去炸泥鳅，便没有与她一同离开。
而她前脚刚走，那李诫满、皇甫僧念、王爽就围了过来。
“怎么样？”
李诫满急急问道。
王熙笑道：“跟我们预想的一样，当今天下还是没有人将我们的道家思想当成一回事。”
皇甫僧念还是非常谨慎地问道：“但以小姨的性格，她会接受这么苛刻的条件吗？”
王熙笑道：“她没有来之前，我还有些犹豫，但是现在的话，我认为一定会的，她就是再谨慎，她也是个商人，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她是不可能拒绝的。”
顿了顿，他又向皇甫僧念道：“造纸匠那边筹划的怎么样？”
皇甫僧念道：“这很简单。”
王熙表示怀疑道：“是吗？可不能让我小姨看出端倪来。”
皇甫僧念道：“放心，这决计不会的，你们应该也知晓，我皇甫家也干纸张买卖的，而在泾阳县，我家的一个纸张店铺，租的就是令狐家的。”
王熙似乎还是不解，又问道：“所以呢？”
皇甫僧念略显无语道：“你家那么多商人，你不会以为全都是你爹一手培养起来的吧？权贵就是通过租售店铺，来获取许多技术的。
而对于普通商人而言，如果没有权贵的支持，也是很难做大的，租谁家的店铺，也是有讲究的。”
王熙稍显尴尬地点点头。
李诫满问道：“令狐家知不知道那商人是你家的？”
“不知道。”
皇甫僧念摇摇头。
王熙道：“不可能吧。”
皇甫僧念道：“其实我家租他家的店铺，也是想获得他家的造纸技术。”
王熙哦了一声，“原来你家安排的细作？”
皇甫僧念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而且大家都这么干。”
王熙笑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其实对于紫霞夫人的到来，王熙并未感到诧异，非但如此，他其实是早有准备。
以紫霞夫人的性格，她一定会过来打探消息。
王熙他们其实可以做做样子，瞒住他们，但王熙并未选择这么干，而是选择将真实一面摆在紫霞夫人面前。
这是因为如果你要征服一个人，就必须要用阳谋，而不是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就是实话告诉你，你也会上当的。
虽然紫霞夫人认为这些想法很好，但太过天真，不符合现实，不过以她谨小慎微的性格，她还是找来有关火药方面的人才，具体询问了一番，并且让他们用火药演示了一番。
得到的结论非常明确，这火药对于采煤是毫无帮助，是没那么大的威力，去炸开那些坚固的石头。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紫霞夫人最终决定答应工部的要求。
其实她早已经决定。
虽然最初，她是因为酒庄，才盯上煤的，但是随着事情的发展，如果采煤能够成功，她拥有的影响力将会成倍增长。
到底采煤是一个大产业，同时又牵连许多行业，许多利益都将会集中在她身上。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身为商人，要是不敢上，那就还不如去种地。
更关键的是，这事她不能指望别人去开路，她要不干，别人也不会干，因为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大的需求，只有去等朝廷。
紫霞夫人先是一番游说，保证他们将处于绝对优势，因为没有人能够跟他们一样拥有权力、金钱、人力、关系，等等。
这是一个不可能输的。
同时又表示，开采煤矿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益。
毕竟无名酒庄已经垄断整个关中的酒业，本身就需要更多的燃料支持，燃料越多，酒就越多，大家赚的越多，酒价也会更加便宜的。
如元家、豆卢家、尉迟家等鲜卑旧族，都还是选择继续支持紫霞夫人。
这回紫霞夫人是亲自出面，与工部签订契约。
契约中主要规范三点。
其一，工部将授予她开采煤矿的权力，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已经开采的煤矿，取消他们的开采权，给予一些补偿，近乎于明抢。
其二，开采出来的煤，必须投入到市集中，这跟铜矿一样，不能据为己有，或者待价而沽。
因为工部这么干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煤炭能够取代木材，取代一些造肥的原料。
其三，就是转移权。工部有权将煤矿转移给那些能够开采出更多煤矿的人。
在拿到许可证后，紫霞夫人马上就行动起来，之前就已经制定好流程，同时又不缺人力。
只能说大力出奇迹，没过多久，煤炭的供应是肉眼可见的增多。
但暂时还跟百姓没有太多关系，毕竟如今又不是寒冬，大家也不缺燃料，主要是供应酒庄和造肥坊。
但木柴价格还是因此下降一些。
对于王毛仲而言，他就更有利于去限制砍伐，以及兴修水利。
反正，自从王毛仲去到工部后，工部官员天天累得前胸贴后背，又是治理河道，又是兴修水利。
不过也未有增加国家的负担，因为就仅限于关中地区。
王毛仲这番大搞的主要目的，就是增加关中粮食产量，减轻运河沿途州县的负担。
眼看着一切都在稳步发展时，一张纸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静的湖面。
泾阳县。
一辆马车缓缓穿过闹市，停在一间宅院前。
只见一个男装穿扮的绝色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她抬头望了眼屋檐上的匾额，细长的黛眉微蹙，深吸一口气，入得门内。
“瞧瞧，这是谁来了，呵呵。”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头发黑白相间，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入得屋来。
跪坐着的绝色女子立刻起身，行了一礼，“紫霞见过令狐叔父。”
这男子名叫令狐孝礼，乃是令狐长歌堂叔。
令狐孝礼摆摆手，又是示意她请坐，自己坐下后，又呵呵道：“最近你在长安的事迹，叔父也有所耳闻，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短短数月，你的地位是今非昔比。”
紫霞夫人谦卑一笑，“岂敢，岂敢，这都是各位叔伯的抬爱，但这也令紫霞惶恐不安，生怕辜负了各位叔伯的信任。”
令狐孝礼道：“哎你也毋庸给自己太多负担，买卖买卖，盈亏都属正常，不要去计较一时得失，你的能力，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
紫霞夫人颔首道：“多谢令狐叔父的支持。”
一番寒暄后，令狐孝礼瞄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防备，问道：“不知你今儿上门，是为何事？”
紫霞夫人沉吟片刻，道：“不瞒令狐叔父，紫霞今日乃是受人所托。”
令狐孝礼神色微微一变，“谁？”
“元家。”
紫霞夫人道。
令狐孝礼沉默一会儿，才问道：“是为那竹纸而来吗？”
紫霞夫人点点头，“不过令狐叔父也莫要误会，紫霞并非是向着谁，之所以答应元家跑这一趟，也是希望能够妥善解决此事。”
令狐孝礼道：“我不觉得此事需要解决，一直以来，我家的营生都被元家压着，但我也没有让你去元家当说客。”
紫霞夫人微笑道：“紫霞并非是哪家的说客，令狐叔父可以将紫霞当成一个传话的。”
令狐孝礼问道：“元家让你来传什么话？”
紫霞夫人道：“其实元家对于贵府造出竹纸来，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贵府一直都在经营这方面的买卖。
但是元家对于竹纸的价钱，感到很是担忧，元家认为，这会影响到整个造纸的行业，当然也会影响到他们元家的买卖，因此元家希望能够跟叔父洽谈这方面的事宜。”
令狐孝礼道：“竹子便宜，竹纸当然也便宜，我并不是恶意低价出售，来打压他们。”
紫霞夫人点点头道：“关于这一点，紫霞非常明白，元家也未有指责叔父。只是他们都认为，叔父可以将这竹纸卖得更贵一些，叔父也能因此赚得更多。”
令狐孝礼思忖半响，道：“那你怎么看？”
紫霞夫人故作犹豫，道：“紫霞是这么认为的，若是长远来看，纸张的价格必然是要降低的。但是就此时而言，这个价格会令同行都感到惧怕。”
如果是令狐孝礼有意压低价钱，这其实并不可怕，但是竹子是真的便宜，他以这个价格，他都能赚很多，那别人就没法玩了。
令狐孝礼打量了下紫霞夫人，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我会慎重考虑的。”
紫霞夫人道：“除此之外，元家还希望与叔父合作。”
令狐孝礼神色一变，淡淡问道：“你认为我有何理由与他们合作？”
紫霞夫人道：“叔父应该也明白，将纸张卖给寻常百姓，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只有让它变得昂贵，卖给那些朝廷大臣，公卿外戚，如此得到的好处，是远比当下这般售卖的好处要多得多。
即便要卖给百姓，也应该将纸张以优劣分成就好几个等级，而不应该让如此优良的纸张，卖得如此廉价。
如果考虑这一点，与元家合作，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令狐孝哲笑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想做自己的买卖，你回去之后，转告元家，我会将纸张的价钱抬高一些。”
紫霞夫人等了片刻，然后点头道：“是，紫霞会如实转告的。若叔父无其它吩咐，紫霞就先告辞了。”
“等会！”
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贵妇人入得屋来，她直接紫霞夫人道：“紫霞，我们尉迟家可是帮你了不少忙，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紫霞夫人忙道：“婶婶明鉴，紫霞绝没有偏向谁。”
不等她说完，那贵妇道：“是吗？但我这个妇人都听出来了，元家摆明就是想以大欺小，你若两不相帮，就不应该来此，而是应该去劝说元家，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紫霞夫人很是委屈道：“紫霞已经劝说过了，但.但是元家对此还是深感忧虑，因此紫霞来此将此事告知叔父，就是希望能够避免一些误会，实乃一番好意。”
令狐孝礼道：“夫人，你莫要刁难她了，她也只是一番好意。”
那贵妇没有理会令狐孝礼，而是向紫霞夫人道：“婶婶相信你这一回，那你回去后，告诉元家，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他们搞一些阴谋诡计，我们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紫霞夫人颔首道：“婶婶放心，紫霞会如实转告的。”
令狐孝礼忙道：“紫霞，这意思你明白就行，可不能照你婶婶说得去说。”
紫霞夫人笑着点点头道：“叔父，紫霞知道该怎么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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