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热闹,带着一股子焦糊味儿。
朱雀大街两旁,粮店前早就排起了长龙,一张张黄脸上堆满了不安和怨气。
粮价牌上的墨迹像是刚被泼上去的,鲜亮得刺眼,那数字更是看得人心头发紧,几乎是一天一个跳。
“又涨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汉子攥着瘪瘪的钱袋,看着粮店伙计挂出的新价牌,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前日还能买三斗粟米的钱,今日连两斗都买不到了!”
“家里的娃儿饿得直哭,婆娘病着连药都断了!”
“这世道……”
“嚷什么嚷?买不起滚蛋!”粮店伙计叉着腰,鼻孔朝天,一脸的不耐烦,“漕运不畅,新粮没到,库底子都空了!”
“如今就这价,爱买不买!”
“再嚷嚷信不信老子叫巡街武侯来拿你!”
汉子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响,可看看伙计身后那膀大腰圆的护院,再看看周围同样敢怒不敢言的街坊,满腔的怒火只能硬生生憋回去,化作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狠狠啐在地上,转身挤进人群,背影佝偻得像只斗败的虾米。
类似的咒骂和叹息在长安各大粮市此起彼伏,一股压抑的暗火,在人心深处无声地燃烧,蔓延。
天上人间顶层,迦南冷香也压不住窗外隐隐传来的喧嚣。
赵牧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捻着一枚饱满的西域葡萄,却没送进嘴里。
他目光投向楼下平康坊街面,那些行色匆匆,面带忧色的路人,如同一幅流动的盛世阴影图。
“先生,”夜枭的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阴影里凝聚成型,“查清了,长安,洛阳,汴州几大粮市,超过六成的粮行,背后都有王氏或与其关联密切的豪商影子。”
“他们同时开始限量出货。”
“理由全都是漕运不畅,新粮未至,库存不足。”
“呵......!”赵牧轻轻嗤笑一声,葡萄在指尖微微用力,汁水渗出些许晶莹,“漕运不畅?是王家自己把闸门关了吧?”
“还库存不足?”
“怕不是把谷仓都锁死了,等着把粮食卖个卖金子价呢!”赵牧摇摇头,语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王敬直这头老狐狸,狗急跳墙的本事倒是不差。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五姓七望这是要拿整个长安城的肚皮,来跟东宫叫板了。
“凉州那边.....刘仁轨遭遇伏击。”夜枭的声音毫无波澜,继续汇报,“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训练有素,用的是军中强弩,我们暗中派去的人出手挡下了大部分冷箭,对方头领身上搜出了这个。”
说着,夜枭上前一步,将一块沾着干涸血迹的灰布腰牌轻轻放在紫檀案几上。
腰牌材质普通,但背面一个几乎被磨平的古老篆体“崔”字,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股阴冷。
“又是崔家?”赵牧眼尾微挑,瞥了一眼那腰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王家在前面放火抬粮价,崔家就在凉州背后放冷箭想宰了刘仁轨?”
“好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配合得挺默契嘛!”
赵牧指尖点着那个“崔”字,像是点在猎物致命的七寸,“看来杜家倒了,非但没让他们抱团取暖,反倒刺激得他们开始互相递刀子了?”
“这出狗咬狗的戏,倒是越来越有看头了。”
“那胡三呢?”赵牧忽然问,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有线索了。”夜枭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没往西逃,我们的人顺着一条废弃的走私小道反向追踪,在陇州一个废弃的烽燧堡附近,发现了有人短暂停留的痕迹,痕迹很新,指向东南方。”
“结合他最后消失前接触过的一个老驼夫的口供......”
“推测这胡三可能是想冒险潜回长安!”
“回长安?”赵牧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体,“这时要玩灯下黑?有点意思!”
“他一个被追杀的丧家犬,不回老巢躲着,反而往龙潭虎穴里钻……除非,长安有他不得不回的理由,或者……有他拼了命也要带走的人?”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盯死他在长安可能的所有落脚点!”
“尤其是他老家泾阳,还有……他那个在长安西市给人浆洗缝补的婆娘,和他那个在城南女塾念书的闺女!”
“王家和崔家找不到他,很可能……会换个思路。”
“明白。”夜枭瞬间领会,身影无声淡去。
赵牧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长安城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厚厚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也压在每一个为粮价揪心的百姓心头。
风雨,真的要来了,而且比想象中更急,更猛。
......
泾阳县,胡家老宅。
夜色浓得化不开,破败的土墙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黑影。
宅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破窗棂,发出呜呜的悲鸣。
突然,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低矮的院墙,落地无声。
他们动作迅捷,目标明确,直扑后院那几间勉强还算完好的厢房。
“砰!”一声闷响,最东头那间厢房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
“啊......!”一声女人短促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随即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死死捂住。
“呜……呜……”胡三的妻子刘氏被粗暴地拖拽出来,头发散乱,眼中满是惊恐的泪水,嘴巴被布条勒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旁边稍大些的厢房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也被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看到眼前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吓得小脸煞白,刚要张嘴哭喊,就被另一个黑衣人一把捂住嘴夹在腋下。
“老实点!再出声拧断你脖子!”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压低声音,凶戾的目光扫过挣扎的母女,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带走!主家要问话!”
就在几个黑衣人挟持着哭得浑身发软的母女,准备翻墙离开时,异变陡生!
墙角的柴垛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爆射出几点寒星!速度快到极致,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
“噗!噗!”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黑衣人后颈瞬间被洞穿,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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