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远靠在门上,听着母亲在厨房忙活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加班到半夜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至少身边这群人,虽然能气死人,却也实在得可爱。
杨明远坐在餐桌前,看着李楠楠端来的汤碗——鸡汤表面结着层油冻,显然是温过好几遍,又凉透了。老太太还在厨房转悠,嘴里念叨着“我再给你炒个蛋”,锅铲碰撞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温吞吞的,鸡肉柴得嚼不动。可不知怎么,喉咙突然像被堵住,眼泪毫无征兆地砸进汤里,溅起细小的油花。
“怎么了这是?”李楠楠端着炒蛋出来,看见他红着眼圈,手里的盘子“当啷”放在桌上,“是不是汤凉了?妈再去热……”
“不用。”杨明远抓住她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腹上还有昨天削苹果划的伤口。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把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喝着冷汤。
汤里有姜的辣味,混着眼泪的咸味,呛得他直咳嗽。他想起刚才在公司,程晓东锁门时的狡黠,何大姐塞牛奶时的暖手,王哥改图时皱起的眉头……也想起母亲在病房里掉的眼泪,想起她藏起来的降压药,想起这碗从傍晚温到半夜的鸡汤。
“妈,对不起。”他抹了把脸,眼泪却流得更凶,“我总说让你享福,结果让你跟着我熬……”
李楠楠蹲下来,像小时候那样拍他后背,声音轻轻的:“傻孩子,妈看着你好好的,比住大房子还享福。”她拿起勺子,舀起块鸡腿肉,小心地剔掉骨头,“快吃,凉了也香,妈年轻时带你的时候,哪有这条件……”
杨明远张了张嘴,把那块鸡肉塞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连带着把涌到喉咙口的哽咽也压了下去。冷汤滑进胃里,不怎么舒服,可心里那块被愧疚泡得发涨的地方,却慢慢松了点。
窗外的钟敲了一下,凌晨一点了。他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突然明白——所谓的“好日子”哪有那么复杂,不过是能让她按时睡觉,能喝上一口热汤,能看着他不用再为了工作熬到半夜。
“妈,明天我早点回来。”他把最后一口汤喝完,碗底映出自己红透的眼眶,“给你做你爱吃的番茄炒蛋。”
李楠楠笑着点头,眼里也闪着光。收拾碗筷时,她悄悄把那袋没动的烧烤放进冰箱,心里盘算着:明天得早点起床,给儿子炖锅新的鸡汤,这次一定等他回来再掀锅。
闹钟响到第三遍时,杨明远睁开眼,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头还有点沉,胃里隐隐发空,是冷汤和熬夜的后遗症。他翻了个身,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程晓东的消息跳得刺眼:“十点了还没来?再不来扣你这个月工资!”
杨明远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很可笑。他摸过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没回消息,反而点开了和李楠楠的对话框,输入:“妈,今天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里像卸下了块石头。
程晓东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听筒里的声音带着火气:“杨明远你什么意思?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今天说不来就不来?客户等着定稿呢!你不来工资一分没有!”
“那就不给吧。”杨明远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那点钱,抵不上我妈熬的一夜。”
“你疯了?”程晓东在那头吼,“就为了这点事?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这份工作……”
“程总,”杨明远打断他,“以前我觉得工作比什么都重要,熬坏身体也得扛着。但昨天半夜回家,我妈把凉透的汤热了第四遍,我突然想明白——有些东西,比工资金贵多了。”
他顿了顿,听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继续说:“手上的活儿韩俊能接,资料我都存云端了。工资你愿意给就给,不给也没关系。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他把程晓东的号码拉进黑名单,然后起身下床。李楠楠正在厨房煎蛋,油香飘满了屋子,听见动静探出头:“醒啦?我煎了你爱吃的溏心蛋。”
“妈,今天不上班了。”杨明远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以后都能陪你吃早饭了。”
老太太手里的锅铲停了停,转过身时眼眶红红的:“真的?不耽误工作?”
“不耽误。”他笑着帮她擦掉溅到脸上的油星,指尖触到她松弛的皮肤,心里软得发颤,“比起改不完的设计稿,我更想看着你把鸡蛋煎得金灿灿的——你看,今天这边缘就焦了点。”
李楠楠被他逗笑,抬手拍他胳膊:“就你嘴贫。”转身接着翻鸡蛋,锅铲碰撞的声响里,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杨明远望着她佝偻的背影,刚才漫上来的那点暖意,突然像被冰水兜头浇透——两千万的罚款像块淬了冰的石头,死死硌在胃里,比之前的绞痛还难忍。
他摸出手机,屏幕冷光映出眼底骤然收紧的狠劲。宋婉柔那女人,以前总爱往他身后躲,笑盈盈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那时他信了,替她挡过难缠的合作方。甚至在顾氏任职副总时,还帮她压下过账目不清的流言。
幸好如此,他现在手里才捏着“翻盘的证据”,是能让她牢底坐穿的商业犯罪证据——每一笔挪用项目款的流水,都记得清清楚楚。
拨号键按到最后一位,他忽然顿住。想起宋婉柔以前捧着手机炫耀的样子:“这号可是托了三层关系才拿到的,八个8连尾号,全城里找不出第二个!”
那时她晃着涂红指甲的手,眼尾翘得老高,“说好了要用到老,死也不换。”
可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杨明远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看来只能亲自去堵她了。但在此之前——他点开劳动局的投诉页面,程晓东拖着没结的工资,是他熬坏了胃、让母亲在病房守了七天七夜换来的,那笔差点要了他们母子命的钱,绝不能便宜了那个王八羔子。
“妈,我出去趟。”他抓起外套,眼底的狠劲在转身时慢慢揉开,“先去办点事,把之前的工资要回来。还有个以前认识的人,得找她清笔旧账。中午肯定回来,给你重做金灿灿的煎蛋。”
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李楠楠把煎蛋盛进盘子,冲他背影喊:“急什么?刚熬的小米粥温着呢,吃两口再走!你那胃受不住空着折腾。”
杨明远脚步顿住,回头时正看见母亲往碗里舀粥,白瓷碗里飘着几粒枸杞,是特意给他养胃的。“妈,我赶时间……”
“赶时间也不差这十分钟。”李楠楠把粥推到他面前,筷子往碗沿一敲,“以前总劝你按时吃饭不听,现在好不容易能在家吃顿热的,还想逃?”她往他碗里夹了半块煎蛋,边缘焦脆的地方全挑走了,“快吃,我看着你吃。”
他拿起勺子的手顿了顿,粥的热气糊在脸上,暖得鼻子发酸。三两口扒完半碗粥,他放下碗要起身,被老太太按住肩膀:“把这勺蛋吃了,金灿灿的,吃了顺顺气。”
“妈,我走了。”他擦了擦嘴,抓起外套时,兜里的手机硌了一下——屏幕上“劳动仲裁申请”的页面还亮着,映着他眼底的暖意,比刚才更沉了些。
“路上慢点!”李楠楠追到门口,往他包里塞了袋苏打饼干,“饿了就垫垫,别硬扛。”
关上门的瞬间,他摸出包里的饼干,包装纸窸窣响着。手机屏幕的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像团被妥帖护住的火——既是讨公道的决心,也藏着母亲塞给他的、怕他饿肚子的牵挂。
有些告别,听起来狼狈,却藏着奔向好日子的勇气。
杨明远揣着劳动合同和考勤记录走进劳动仲裁院时,门口的梧桐叶正往下掉。他深吸一口气,手里的文件袋边角被捏得发皱——里面是这几年的加班记录、工资条,还有住院时的诊断证明,加起来厚厚一沓。
接待员是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接过材料时抬头看他:“申请拖欠工资?具体金额多少?”
“5236元。”杨明远报出数时,指尖微微发颤。这数字他算过三遍,基本工资加奖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他应得的。
填完申请表出来,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划开接听,程晓东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杨明远你行啊!还敢去告我?告诉你,这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有没有理,仲裁院说了算。”杨明远语气平静,“程总,你扣的不是工资,是人心。”
挂了电话,他没直接回家,拐去了菜市场。李楠楠早上说想吃糖醋排骨,他得挑块带脆骨的。卖肉的大叔称完肉,笑着问:“今天不上班?”
“嗯,不干了。”杨明远接过肉,塑料袋在手里晃了晃,“以后在家给我妈做饭。”
大叔乐了:“这才对!钱是挣不完的,陪老人最要紧。”
回家的路上,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杨明远想起刚入职时,程晓东拍着他的肩说“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想起自己为了赶方案,在公司睡了半个月折叠床;想起住院时,老板那句“工资照发”……原来有些承诺,比纸还薄。
李楠楠见他拎着排骨回来,眼睛一亮:“今天怎么这么早?”
“事办完了。”他把肉放进厨房,“下午给你露一手。”
三天后,仲裁院打来电话,说程晓东同意调解,这周五把工资结给他。杨明远应了声“好”,挂了电话继续择菜——他最近在小区门口的面包店找了份兼职,每天下午去帮忙裱花,活儿不累,能准时回家给母亲做晚饭。
周五去领钱时,程晓东没来,是陈立珂送过来的。她把信封递给他,欲言又止:“明远,程总那天在办公室砸了键盘,说……说后悔没听你的,早点改改加班制度。”
杨明远捏了捏信封,厚度刚好。“替我谢谢他。”他笑了笑,转身就走。
走出仲裁院,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他掏出手机给李楠楠发消息:“妈,晚上吃火锅,我买了羊肉卷。”发送键刚按下去,脚步就拐向了路边的出租车。
“去城南CBD。”他报地址时,指节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后座的皮革有点凉,贴在背上像块冰——宋婉柔会不会根本不在公司?她要是提前收到风声躲起来了怎么办?两千万像座山压着,他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跳得比出租车的计价器还快。
宋氏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在对面的树荫里站了快俩小时,西装革履的人进进出出,始终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踝,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坏了。”他低骂一声。菜市场五点半就收摊,再不去买新鲜的羊肉卷,老太太念叨了好几天的火锅就得泡汤。他盯着大厦旋转门,心里像被猫抓——既想再等十分钟,又怕耽误了母亲的晚饭。
最后还是转身往地铁站跑。路过便利店时,顺手买了袋母亲爱吃的冻豆腐,塞进包里时碰到了早上带的苏打饼干,包装纸窸窣响着,像在提醒他:比起堵宋婉柔,眼下更重要的是让母亲吃上热乎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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