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生叹了口气，掰开云银宝的手：“银宝，不是我不救，实在是......唉，准备后事吧。”
云银宝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陆氏惨白的面容。忽然，他发疯似的冲出门外，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往外跑：“云金宝！我要杀了你！”
“快拦住他！”几个村民见状，连忙上前抱住云银宝。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畜生！”云银宝拼命挣扎，双目赤红。
“银宝，你冷静点！”张大叔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你现在去也追不上了，先把家里的事料理好！”
云银宝的力气突然泄了个干净，锄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跪倒在院门口，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我的儿啊......我的媳妇啊......“
云银宝的哭声撕心裂肺，听得围观的村民都不忍地别过脸去。王婶子抹着眼泪上前，想扶他起来：“银宝啊，节哀......“
“滚！都给我滚！你们不是来看热闹的饿吗？现在我们家死的死，跑的跑，你们满意了是吗？“
云银宝猛地甩开她的手，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
他抱起陆氏尚有余温的身子，轻轻抚过她惨白的脸：“媳妇，咱们走......“
“大妮，二妮，三妮，和爹娘走……”
三个在院子里一直哭的女娃子，立刻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大妮才八岁，却已经懂事地擦着眼泪：“爹，我们去哪儿？“
“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云银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三个孩子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是娘死了，爹去哪里，她们就得去哪里！
于是全都乖巧的跟在云银宝的身后……
云铜宝红着眼眶拦住他们：“二哥，你带着孩子们能去哪？爹的后事......“
“后事？“云银宝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让那个畜生来办啊！爹娘不是只心疼他吗？家中所有的钱不都要给大儿子花吗？
那咱们还管爹的尸体干啥？三弟，我劝你也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小心那畜生再惹出什么事端出来，爹没了，到时候娘就会让你来扛！“
云铜宝闻言浑身一震，他望着二哥决绝的背影，回头身后的破屋子，突然转身冲进了屋子。
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破布包裹，众人一看就知道他也要走了。
“云铜宝，你不能走！你大哥，二哥都跑了，你再走，你爹的后世怎么办？况且，你娘现在生死不知！”
张大叔站出来拦住了云铜宝。
“我爹死了，我娘昏迷，那都是谁的错？都是云金宝！凭什么他闯出来的祸端让我来善后？
云金宝的媳妇不是在这儿吗？他们大房闯出来的祸事，让大房背着！”
云铜宝说着就不再搭理张大叔，直接朝着村外走！
孙氏也不想管，她也想走，但是她带着两个儿子能去哪？
娘家也穷，根本就不可能收留他们娘儿仨，况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别人都能逃，她逃不掉！
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走了，脊梁骨会被人戳断。
就连自家的儿子以后得婚事儿都可能受到影响。
她来到院子外，“扑通”一声跪在了围观村民的身前。
哭着道：“诸位叔伯婶子，我知道我们家从上一辈到这一辈都爱占小便宜，在村中不招人待见，但是我爹已经死了！
人死为大，求各位叔伯婶子帮帮忙，让我爹入土为安吧！我孙氏在这里给大家磕头了！”
说着，她“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很快渗出血丝。
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虽然云家大房平日里在村里人缘不好，但眼下这情形，也确实可怜。
王婶子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孙氏：“行了，别磕了，再磕下去，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大伙儿搭把手吧，总不能真让死人臭在家里。”
张大叔也摇了摇头，转身对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道：“来几个人，帮忙先简单布置个灵堂。至于后事……等钱老婆子醒了再说吧。”
几个村民这才动起来，有人去拆门板当停尸板，还有人去通知村长。
趴在墙头看戏的二房三人也已经进了堂屋。
“娘！大伯死了，你打算帮忙吗？你要是想帮忙也没关系，钱我出，帮忙买个棺材，再找几个人把大伯葬了。”
苏茉莉看着云老太红着眼眶，以为她心软了，便试探着问道。
云老太却猛地一甩袖子，咬牙道：“帮什么帮？当年他们大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时候，可没见他们心软！现在遭了报应，活该！”
“可是娘你……”
苏茉莉指了指云老太发红的眼眶疑惑的问。
云老太浑浊的眼眶突然滚下泪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娘这是恨的！自打我嫁进来，你爷奶就没正眼瞧过我！
你爹是老二，老实又木讷，不讨你爷奶欢心。
家里的活计全落在他肩上，可好处全是你大伯的！
明明我生的三个儿子，个顶个儿的聪慧，可是你爷奶就是要将家里的钱全都给大孙子读书。
有了啥好吃的，也全都紧着大房。
饭桌子上全家吃糠咽菜，背地里，你阿奶就给你大伯一家开小灶。
家里是养鸡的，那鸡是我喂的，蛋是我捡的，可是你爷奶活着的时候，我却一个鸡蛋也没有吃到过！”
云老太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调，她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继续道：“这也就算了，那年，你爹上山打猎供云金宝读书，遇到了野狼，逃跑时，摔下了山崖死了。
你爹为家里奉献了一辈子，到死连一口薄棺都没有混上，一张破席子就卷了埋了。
我求你阿爷阿奶给你们爹买口棺材，你大伯说，棺材太贵了，人死如灯灭，买棺材是在浪费钱。
有这钱还不如留给云金宝读书用！”
云老太说到这里，看向对面院子的眼神中盛满恨意。
“这还不算，你爹死后，你大伯见咱们家孤儿寡母没了用处，就撺掇着你们阿奶分家。
你爹死了还没有一个月，我们孤儿寡母就住进这间茅草屋了。
那时，就算是家中有男人的，都活的很是艰难，就别提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四个孩子有多难。
我带着你们兄妹四个，起早贪黑地干活，可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那年冬天，你小妹才三岁，发着高烧，我跪在云家门口求他们借点钱给孩子看病......"
云老太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你猜云金宝怎么说？他说"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省得浪费粮食！"
苏茉莉听得心头一颤，连忙握住云老太粗糙的手。她从未听婆婆提起过这段往事，难怪婆婆对大房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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