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魁梧的身躯明显僵了一下,脸上那点因为袁禾而产生的感慨瞬间被惊愕取代。
目光落到嬴浩的身上,典韦浓眉紧锁,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更是大张:
殿下的话,他听明白了,但这事……让他上那个什么宣传画?比上阵杀敌还让人发怵!
“殿下……”
典韦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俺就是个粗人,就知道听您号令,护您周全。那……那画上去给人看,跟耍猴戏似的,多难为情?”
“再说,俺这脸,画上去怕不是要吓坏小孩?”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虬髯遍布的丑脸,一脸的不自在。
嬴浩看着眼前这威猛汉子露出近乎扭捏的神情,差点没笑出来。他强压下笑意,板起脸,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老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我大秦的猛将,立下的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怎么叫粗人呢?”
“你这份忠诚勇武,正是我大秦年轻一代该有的脊梁!让你上画,不是耍猴戏,是让百姓看看,我大秦的功臣是何等英姿!至于吓坏小孩?”
嬴浩故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促狭:
“说不定画出来,更能激发少年人的尚武之心呢?”
典韦被嬴浩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殿下的道理总是正的,反驳不了。
他憋了半天,脸膛都有些发红,最终只能瓮声瓮气地应道:
“俺……俺听殿下的就是。殿下说画,那就画!”
那语气,颇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感。
“这就对了!”
嬴浩满意地点头: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画师那边,我亲自去点拨。你先去忙吧,过会儿我会派人去画室,你也一起过来,正好让他们练练手。”
典韦闷闷地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嬴浩看着典韦离开,嘴角的笑意更深,挥挥手找来影一,嬴浩更是让他立刻备车,直奔大秦日报社的画室。
画室里,几位宫廷画师正对着绢帛和笔墨发愁,试图理解殿下口中“更逼真”的画法要求。
当嬴浩出现,并直接拿起他们平日用来起草稿的木炭条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看好了,”
嬴浩没有废话,直接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示范:
“光影、结构、比例。不是让你们写意,是写实!用线条的疏密、轻重去表现凹凸,去抓住神韵。”
随着嬴浩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苹果轮廓,阴影部分用侧锋涂抹,竟真的呈现出立体的雏形。
画师们围拢过来,眼睛越瞪越大:
殿下这手法……前所未见!抛弃了色彩晕染,只用单色线条和块面,竟能如此传神?这颠覆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这叫‘素描’。”
嬴浩放下炭条:
“核心在于观察和再现。给你们两天时间,掌握基本技法。两天后,袁禾和典韦将军会来,你们要画出他们的真实面貌,明白吗?画得像不像,是你们的第一关!”
画师们看着草纸上那个仿佛能摸到的“苹果”,又惊又喜,齐声应道:“谨遵殿下谕令!”
他们眼中燃起了强烈的求知欲和挑战欲。
两天时间,画室里灯火通明。画师们废寝忘食,对着各种物件疯狂练习。
第三天,袁禾和典韦如约而至。
袁禾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深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紧张。他抱着一个木盒,里面是那两种培育成功的蘑菇样本。
典韦则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玄色劲装,抱着胳膊,杵在画室一角,像一尊铁塔,脸色严肃得能吓退鬼神。
他打定主意,就当自己是块石头,任凭画师摆弄。
画师们早已严阵以待。他们让袁禾坐在靠窗的位置,光线充足。面对这位农家新秀,画师们屏息凝神,仔细观察他的面容特征、神态举止。炭笔在特制的厚纸上沙沙作响,线条流畅地铺开,不再是过去那种模糊的写意轮廓,而是清晰地勾勒出袁禾略显清秀的脸庞、专注的眼神,甚至衣袍的褶皱都带着质感。重点描绘的对象,自然是木盒中那两朵形态各异的蘑菇,在画师笔下纤毫毕现。
轮到典韦时,画室里的气氛更凝重了。典韦浑身紧绷,努力维持着“石头”的状态。
画师们被他的气势所慑,反而激发了创作的欲望。他们大胆地运用粗犷有力的线条,着重刻画典韦那刚毅如刀削斧凿的面部轮廓,虬结的浓眉,锐利如鹰隼的眼神,还有那魁梧如山的身形。炭笔在纸上摩擦,仿佛能听到力量感在纸上迸发的声音。
数日后,新一期《大秦日报》刊发。
头版下方,占据显著位置的并非朝堂政令,而是两幅风格迥异却同样震撼人心的画像!
左边一幅,是袁禾的半身像。他面带温和而自信的微笑,眼神清澈明亮,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两朵形态奇特的蘑菇。画像旁配以醒目标题:《农家新秀袁禾,巧手育新菇,添百姓盘中珍馐!》,下方详细介绍了袁禾培育蘑菇的过程、新品种的特性以及其意义。
右边一幅,则是典韦的全身立像。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直视前方,玄衣劲装勾勒出强健的体魄,一股沙场悍将的凛然之气几乎要破纸而出。画像标题同样醒目:《大秦猛将典韦,忠勇无双,护国柱石!》,文章简述了典韦护卫殿下、屡立功勋的事迹,将其定位为大秦年轻一代的楷模。
这两幅前所未见的“素描”画像,以其惊人的真实感和表现力,瞬间引爆了整个咸阳城!
茶肆酒馆,街头巷尾,百姓们争相传阅报纸,对着那两张画像啧啧称奇。
“天爷!这画……这画里的人像是活的!袁家小哥原来长这样?真精神!”
“那蘑菇画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原来这就是能让咱饭桌添新菜的宝贝?”
“快看典韦将军!嚯!这气势!隔着纸都让人腿肚子发软!这才是咱大秦的好儿郎!”
“原来护卫殿下的猛士叫典韦!画得真威风!我儿要是能有他一半气概就好了……”
“这‘素描’是何等神技?竟能将人画得如此真切?”
画像带来的冲击力远超文字描述。袁禾一夜之间成了咸阳少年们谈论的焦点。那个曾经跟在袁老身后、不显山露水的农家小子,如今竟以如此光彩照人的形象出现在天下人面前,还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新蘑菇)!羡慕、钦佩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让袁禾走路都带风,腰杆挺得笔直。
典韦的画像则激起了另一种热潮。他那充满力量感和忠诚感的形象,完美契合了大秦尚武的民风和对英雄的崇拜。他的名字和事迹被迅速传播,成为无数习武少年心中向往的标杆。甚至有人拿着报纸跑到军营附近,试图一睹真容。
更关键的是,报纸上明确点出,这是“大秦新一代人才宣传”的开端!
百家学宫、各大官署,乃至市井之间有抱负的年轻人,心思都活络了起来。羡慕袁禾和典韦的风光之余,一个念头在他们心中疯狂滋长:
“他们行,我为何不行?”
“殿下慧眼识英才,只要做出实绩,是否也能像袁禾、典韦一样,名扬天下,受万民瞩目?”
“那神奇的‘素描’,是否也能画出我的样子,让天下人知晓我的才能?”
一种前所未有的、对个人成就和名誉的渴望,如同野火,在大秦年轻一代的心中悄然点燃。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默默做事,更渴望被看见,被认可,被画在那神奇的报纸上,成为大秦新一代的骄傲。无数双眼睛,开始更加热切地寻找机会,摩拳擦掌,准备在各自的领域大展身手,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的画像和事迹,也能登上那方寸之地,受世人传颂。
嬴浩站在窗前,听着侍从汇报着城中各处对报纸画像的热烈反响,看着窗外似乎更加充满活力的街景,嘴角露出一丝掌控全局的笑意。鱼儿,开始主动咬钩了。
袁禾与典韦的画像如同两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咸阳,乃至整个大秦官场激起了远超嬴浩预料的狂澜。
朝会刚散,李斯与冯去疾这两位帝国重臣便罕见地联袂寻到了嬴浩处理政务的偏殿。两人步履匆匆,脸上那份素日里深藏不露的沉稳,此刻被一种混合着惊异、急切甚至隐隐焦灼的情绪取代。
“殿下!”
李斯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快步上前,甚至没等嬴浩完全放下手中的奏报:
“臣今日观《大秦日报》,那新式画法……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袁禾、典韦二位,经此一画,其名其功,必将传扬四海,深入人心!”
冯去疾紧随其后,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
“殿下此策,真乃神来之笔!画像之真,前所未有,远胜千言万语。袁禾之农事新功,典韦将军之忠勇,借由这‘素描’之术,瞬间便烙印于万民心中。此等手段,于教化人心、激励后进,效用无穷!”
他顿了顿,话锋悄然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与自谦:
“只是……殿下,臣等老朽,为陛下、为殿下、为大秦效力多年,虽不敢言功勋卓著,却也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眼见新一代英杰崭露头角,名扬天下,臣等心中……既感欣慰,亦难免有些……唏嘘啊。”
他微微摇头,目光却紧紧锁在嬴浩脸上。
李斯立刻默契地接上,言辞更为直接:
“冯相所言,亦是臣肺腑之言。殿下以‘新一代人才’之名首推袁禾、典韦,立意高远,臣等深为敬佩。然则,大秦能有今日之盛,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代人之力。臣等虽驽钝,亦愿为大秦基业添砖加瓦,鞠躬尽瘁。殿下既开此宣传之先河,惠泽新锐,不知……是否也可稍顾我等老臣?若能借此新法,将我大秦开国以来诸位老臣之微末功绩、赤胆忠心,亦昭示于天下,使百姓知创业之艰难,守成之不易,或可收相得益彰之效?”
两人一唱一和,意思再明白不过:
新秀能上报纸画像,扬名立万,我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臣,岂能落于人后?功劳需要被看见,名声需要被巩固!这“素描”画像带来的巨大声望冲击力,让他们这些久经宦海沉浮的重臣也坐不住了。
嬴浩端坐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心中却了然。
他早料到报纸宣传的威力会震动朝堂,却没想到连李斯、冯去疾这样位极人臣的人物,也会如此急切地亲自下场“讨要”这份“荣耀”。
“二位爱卿之心,本殿下明白。”
嬴浩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袁禾、典韦,乃‘新一代人才宣传’之始,旨在激励后进,昭示我大秦后继有人,未来可期。此乃长远之策。至于为我大秦奠基、劳苦功高之老臣……”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李斯和冯去疾瞬间屏息凝神的脸。
“自然不可忽视,更不可遗忘。功勋卓著者,理应彪炳史册,享万民敬仰。”
嬴浩的语气变得郑重:
“二位爱卿之请,合情合理。孤允了。《大秦日报》将开辟‘砥柱中流’专栏,专为功勋卓著之老臣著文画像,记录其功绩,彰显其风骨。李相、冯相,当为此栏首批人选。”
这种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事情,自然没有必要故意为难几人。
随着嬴浩的话语出口,李斯和冯去疾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喜色,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连忙躬身行礼:
“臣等叩谢殿下恩典!殿下圣明!”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侧,默默旁观的公子扶苏,忽然上前一步,神色却异常庄重。
“二十一弟!”
扶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二位丞相所言极是,但我大秦能有今日之疆域辽阔、国富民强,首功当属开创基业、一统六合的父皇!”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崇敬:
“父皇雄才大略,横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筑长城,定郡县,功盖三皇,德超五帝!此乃千秋伟业,万世之功!父皇之英名伟绩,更应借助此‘素描’神技与报刊之力,广布于天下,使四海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让万世子孙,皆铭记父皇开创之功!”
“也是因此,我提议要将父皇置于‘砥柱中流’之首,为父皇著文画像,颂扬其不世之功!”
扶苏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对始皇帝嬴政的崇敬与孝心。
李斯和冯去疾闻言,心中暗赞公子仁孝的同时,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种出大名的事情,自然不能绕开始皇帝专美己身。
如果不是长公子提醒的话,他们这次可就算是犯下大错了。
“公子所言甚是!陛下功业,震古烁今,理应首当其冲,受万民景仰!”
偏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嬴浩身上。
颂扬皇帝,尤其是颂扬始皇帝这样一位功绩彪炳的帝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事情。
李斯、冯去疾甚至觉得,扶苏这个提议简直是神来之笔,嬴浩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然而,嬴浩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立刻应允,反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扶苏,然后落在李斯和冯去疾身上:
“父皇之功,如日月昭昭,山河为证,无需赘言,亦无需由我们来定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父皇乃千古一帝,其功过是非,当由后人评说,更应由……天下百家来评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李斯和冯去疾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扶苏更是身躯微震,失声道:
“二十一弟?!”
嬴浩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震惊,继续平静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我决定,在《大秦日报》开辟‘百家论始皇’专栏。”
“广邀诸子百家——无论儒、法、道、墨、农、兵、阴阳……凡我大秦境内之学派,皆可投稿。文章内容,可颂扬父皇之功绩,亦可评述父皇之政令得失。只要言之有据,持之有故,不涉恶意诽谤,不限立场观点,皆可刊登。”
他看着扶苏惊疑不定的脸,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
“大兄,父皇乃开天辟地之雄主,其功业之大,影响之深,绝非一家之言、一派之论可以涵盖。”
“只有在百家争鸣的激辩中,在思想的碰撞与历史的沉淀中,父皇之伟岸才能愈发清晰,愈发璀璨,让天下人,让后世,听到不同的声音,看到不同的角度,才能真正理解父皇这千古一帝的分量!”
他目光转向李斯和冯去疾,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至于李相、冯相,以及诸位功勋老臣,‘砥柱中流’专栏,孤既已应允,自会安排。你们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孤不会忘记,大秦的史册亦不会忘记。”
随着嬴浩话音落下,院子内陷入一片死寂。
李斯和冯去疾彻底懵了,他们预想过嬴浩会欣然同意宣传皇帝,也预想过嬴浩可能会又冒出什么新奇的点子,但却万万没想到,嬴浩竟会抛出如此石破天惊的想法——让百家来公开评说始皇帝?!
这……这简直是亘古未有之奇闻!
扶苏脸色变幻,二十一弟的话颠覆了他一贯的认知。
颂扬父皇,不应该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吗?
为何要引入百家争鸣?
甚至允许评述“得失”?
这……这难道不会损害父皇的威严?
目光落到嬴浩的身上,扶苏很想提醒自家二十一弟一句,父皇只是假死,似你这等‘大逆不道之举’,万万是要不得的!
但在最后一刻,扶苏还是硬生生的忍耐了下来:
既然二十一弟会这么说,那就必然会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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