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冲出县城,在通往省城的土路上掀起一道烟尘。
另一队人马带着猎狗和最好的工具,沉默地没入了青杠山的无边黑暗里。
鸿运酒楼的后院,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能听见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陈顺利坐在床边,用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苏晴汗湿的额头。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但紧绷的下颚线条,却泄露了心底的滔天巨浪。
刘青梅蹲在小炉子前,眼眶通红,一下一下地扇着火,熬着孙德海开的普通汤药。
浓重的药味和焦灼的情绪混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瘸子。”
陈顺利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院里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一颤。
“在,顺哥。”
李瘸子立刻上前一步。
“苏晴她娘家人来那天,带了什么?一样样说清楚。”
陈顺利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苏晴的脸。
“一篮子鸡蛋,几斤红糖,还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点心。”
李瘸子对那天的事记得很清楚,
“鸡蛋,铁柱当场就给砸了。那包点心,我怕里面有鬼,回头就扔进了泔水桶。”
陈顺利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脑子里一帧一帧地回放,
“那包红糖呢?”
李瘸子一顿,用力回忆道,
“红糖……晴晴嫂子自己收起来了,放进了厨房。她说天冷,正好熬水喝,暖身子。“
”还说,是她娘专门给她备的,能补身子。”
陈顺利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后来呢?院子谁收拾的?”
“当时乱糟糟的,他们跑了之后,街坊都围过来看……对了,是街口那个王婆,拿了把破扫帚过来说要帮忙。”
李瘸子补充道,
“可我瞅着,她那扫帚没怎么沾地,嘴巴倒是没停,一个劲儿念叨可惜了那些鸡蛋,一双贼眼老往屋里瞟。“
”那眼神,不像看热闹,像在找东西。”
“王婆……”陈顺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对着两个一直守在门口的汉子招了招手。
这两人是跟他最早进山的老兄弟,手上利落,做事最稳。
“去一趟王婆家。”
陈顺利的声音很轻,却让听见的人后背发凉,
“她家米缸,床底下,灶台灰,腌菜坛子,房梁上,任何能塞东西的缝都给我搜出来。“
”我不想听她说什么,我只想知道这几天,她见了谁,拿了谁不该拿的钱。”
他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翻仔细点,新钱旧钱分清楚。”
“明白。”两人对视一眼,没多问一个字,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孙德海看着陈顺利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人,在妻子命悬一线的时候,非但没有乱了方寸,反而像个冷静的猎人,开始检查陷阱,寻找下套的人。
陈顺利没有回屋,他让李瘸子和另外几个山货站的管事,都叫到了院子的石桌旁。
“都坐。”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屁股只敢沾个板凳边,不知道这种时候,陈顺利要做什么。
陈顺利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有些发毛的纸,在桌上摊开。
那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个简陋的厂房布局图,有仓库,有晾晒场,还有一排排的工作间。
“顺哥,这是……”李瘸子不解地问。
“加工厂。”陈顺利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我们收上来的山货,不能总卖原料。”
“蘑菇做成罐头,药材泡成药酒,兽皮硝制,兽肉做成肉干。“
”加工之后,价钱能翻三倍。”
所有人都被这个想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开厂子?还是私人的?”
一个管事声音都发颤,
“顺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的买卖,才挣钱。”
陈顺利的语气很平淡,“等所有人都看明白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不是跟在后面捡螃蟹壳的。“
”就用山货站扩建的名义,先把地拿下来,把架子搭起来。”
“可……可钱呢?”
李瘸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盖这么大的厂子,买机器,请工人,那得是多大一笔钱?“
”我们账上这点,连个地基都打不起来。”
陈顺利抬起头,目光越过院墙,看向县城漆黑的夜空。
“钱,刘经理会给我们凑齐的。”
他没说是哪个刘经理,但在场的人,都想到了那辆黑色的伏尔加,和它那个刚刚被踩进泥里的主人。
用仇人的钱,建自己的厂。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赵铁柱刚从屋里出来,凑到李瘸子耳边小声嘀咕道,
“瘸子叔,我咋觉得,顺哥这是要把刘建国连根拔了,用他的骨头给咱们的厂子当地基呢?”
李瘸子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压着嗓子骂,
“你他娘的再多嘴,顺哥先用你的骨头去试试地基硬不硬!”
可他自己的手,却也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那两个消失在夜色中的汉子回来了。
他们一前一后,面无表情地走到石桌前,其中一人,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个用脏手帕包着的小包。
他一言不发,把小包放在了那张厂房的图纸上。
肮脏的、藏着阴谋的包裹,就这么压在了那张崭新的、寄托着未来的蓝图上。
陈顺利没有动,只是看着。
孙德海从屋里走出来,他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走上前,拿起那个手帕包,打开,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捻起一点粉末看了看。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红花。”
孙德海把手帕里的东西倒在桌上,是些暗红色的细碎花丝,里面还混着些别的草药粉末,
“还有麝香。这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大路货,是专门提炼过的,药性极烈。“
“用特殊手法混在红糖里,慢火熬煮,毒性会慢慢渗入,平日里只会让人体虚困乏,神不知鬼不觉。”
”等到时机一到,稍受刺激,就是山崩之势……好歹毒的心思。”
证据,就摊在桌上。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陈顺利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用指尖,将桌上那摊暗红色的粉末,连同那些细碎的花丝,一点一点地,全都归拢到掌心,然后缓缓握紧。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场足以掀翻整个县城的风暴,已经在他的掌心之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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