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N市的天空像被捅破了一个大窟窿,永无止境。陶嫣然回家已经被淋得一身湿了,阳台也因为没锁门,被打湿了一地。陶嫣然马不停蹄地在家收拾到了九点多。
“然然,你在家吧?还好吗?”休息的空隙,陶嫣然接到了室友丁一茜的来电
“没事,你呢?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给你去送伞?”
此时的天气并没有好转,雨反而越下越大了,风将她们阳台外的槐树树枝都吹断了。陶嫣然担忧的看着窗外的天气,关心地询问好友。
“你别出门了,外面下着大暴雨,很难打车,而且太不安全。我今天回不来了,要值班。我们台里现在全员加班。我打电话就是提醒你,锁好门窗,别等我了。”
丁一茜在N市电视台工作,基本上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岗位,所以值班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陶嫣然心弦一颤,问:“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
丁一茜立马压下了声音“很棘手,牵扯的很复杂,现在所有消息都被封锁了,我们得到的信息也很有限。今天接收到的最新消息是,好像有人给警察提供了大量的证据,嫌疑人大概是板上钉钉了。好了,先不跟你说了。我们老大叫我,我先去工作了。你别胡思乱想了,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丁一茜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朋友电话里的三言两语,却让关心则乱的陶嫣然思绪万千,她忍不住打开了电脑,想确认L有没有回她的消息,可对方依然不在线。于是她找到【特别关注】选项,对对方开启实时通知,然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过程。
直到快到半夜12点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电脑有提示,原来是L上线了。陶嫣然激动地点进了对话框,发现对方头像很快变灰了,她失落极了。
不确定对方是否能看到自己的信息,陶嫣然再次给对方敲了一条消息“在吗?我是苍予舟的朋友,我想跟你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可以吗?”
陶嫣然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对话框,祈求着对方能上线。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微博多了一个好友关注提醒,紧接着对方显示上线了!
陶嫣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感觉甚至胜过于被明星关注,她激动的手有些抖。
“她从来没提过她有朋友,你到底是谁?”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陶嫣然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敲下:“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后来转学走了,我们就没有联系了,我们俩老家都是S市的。”
“你想知道什么?”对方的回复显得很冷淡。
陶嫣然深吸一口气,继续敲下回复:“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她这几年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是她的大学朋友么?”
然而,对方又陷入了沉默。陶嫣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以为对方又下线了,急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对话框,不敢挪开一丝一毫,生怕错过对方的回复。
只见对话框发过来一张图片,照片上是一地碎片,沾满了血迹,几乎看不出这个东西原本是什么了,可陶嫣然却从一片碎片间认出了那是CD机。
陶嫣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抖了起来,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陶嫣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那些碎片仿佛在她眼前拼凑出了一段模糊却又无比真实的回忆。
她太熟悉了,因为她也有一台,正是苍予舟转学时送给她的。
陶嫣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旁边的抽屉里疯狂的翻找了起来,很快翻出了那台年代已久的CD机,并抽出来一张字条放在了一边。
对方又跳出一条消息“你想知道真相吗?”
陶嫣然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她知道,这台CD机背后隐藏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孩的死亡,而是一个被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而她,必须揭开它。
她毫不犹豫地回复:“是的。”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对话框里带着一丝警告“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再也回不去了。”
陶嫣然的心跳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敲下:“我准备好面对真相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地雷声,雷暴劈开夜空。
“轰!”
陶嫣然的电脑屏幕跟着闪烁了一下,电脑的杀毒软件突然跳出【系统检测到非法木马】,她的心一紧赶紧想冲上去保存聊天记录,可眼前的对话框直接跳转到一个全是乱码的网站,里面莫名其妙地放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旋律却是变奏版,十分诡异。
陶嫣然心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发着抖把电脑插头一下子拔掉了,眼前的电脑终于黑屏了,诡异的《Yesterday Once More》也停了下来。
但这时整个屋子也跟着陷入了黑暗。屋外的雨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窗户被敲打得乒乒乓乓作响,就好像有人在外面敲打着她的窗户。陶嫣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害怕自己被这黑暗和诡异的氛围吞噬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手机,却发现电量只剩下15%,信号还剩下一格。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再打开任何网站了,就怕刚刚的场景再次重现。
于是她用手机仅有的电量点着手电筒,找到被她放在一旁的字条。
陈旧发黄痕迹的字条上,是一行缝合过陶嫣然无数次破烂青春的金玉良言。
“陶嫣然:
CD机送给你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打开它,你会发现世界都在音乐里。
可以让自己慢一点长大,即使不优秀也没关系,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适应。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没问题。
--苍予舟”
这个缝合过她的女孩,却缝合不了自己的残破人生。
眼前忽地模糊了起来,“苍予舟”三个字渐渐晕开,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她颤抖着按开了CD机,企图在这个夜晚,寻找未完待续的真相。
然而,机器并未如预期般启动,显然已经损坏。陶嫣然反复按压着播放与停止键,试图让机器运转起来。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她的窗外,紧接着狂风“咻”地吹开了陶嫣然房间的窗户,轰隆隆的雷声在她窗前炸开,窗帘在空中肆意飞舞,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房间里游荡。风所到之处,雨腥味也在她房间里蔓延开,她闻到了腐霉味从柜子和地板间渗了出来。
而对流的空气,让陶嫣然的房门在狂风中也疯狂晃动了起来,就好像门外有一个索命的暴徒,在无情撞击着她形同虚设的房门。
黑暗中,隐隐音乐声和唱片转动发出齿轮的声音响起,瑟瑟发抖的陶嫣然,这才发现手里的CD机不知何时已亮起了电源。
如获大赦的女孩抓住了耳机。
诡异的雷雨声,被音乐生生的阻断在了她的世界外。久违的音乐和奇妙的夜晚,让她出现时空错乱感。
带着耳机,沉浸在音乐里的女孩,并没有听到她的房间里,某种齿轮逆时针的转动音。
随着齿轮声的停止,黑暗中发出了有节奏的“滴答”的声音,由远及近。骤地,时间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雨水悬在了空中,开始朝裂开的天空反向回溯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滴雨水消失在深夜的夜幕间时,潮湿的世界也骤然如新,天空开始透出了阳光。
陶嫣然听到有个遥远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叫着她,可耳机里悠扬的音乐依然没有停止。
“嫣然,醒醒!教授点名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轻飘飘的,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彷佛梦境与现实在势均力敌在她脑子里作斗争。
“西西,你别胡闹了,今天不上班,你让我再睡会儿。”
遥远的声音停顿了一秒,突然更近了,陶嫣然只感觉她的耳机被人拉开了,紧接着她被人推了推。
“嫣然,你听课听糊涂了吗?上什么班呢,我们在上课!”
耳边的音乐突然发出刺耳电流声,声音夏然而至,陶嫣然昏沉的大脑一下清醒了。一本《大学英语》课本正砸中她。陶嫣然发现,叫醒她的居然是她的大学舍友。
“陈念?”
随着两百人的教室嗡鸣声格外清晰的传到耳边,陶嫣然后背发凉的向后靠了靠,松垮垮的折叠凳发出了“咯吱”一声,周围的人都回头看向了她。
她看到了大学毕业照里的好多面孔,斜前方的男孩,她通过他鼻子下那颗痣才勉强认出,那是在北京从事互联网行业的张昊,上次在朋友圈看到他明明是头发所剩无几,如今一夜回春了。正前方的,是她的大学另外一个舍友:谢雅琪,昨天她定位还在法国,在朋友圈疯狂撒着狗粮。
她揉了揉眼睛,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才开始找手机。当看到她的苹果6SP变成大学时用的初代智能手机时,大脑短路了。
“这是我的手机?还是你的?”她举起了手机,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
周围的人不满地朝她们两看了过来,陈念脸红的趴在了桌上“嫣然,在上课呢,你小声点。这是你的手机阿,你怎么了?”
陶嫣然此时已经听不到陈念说话了,因为她已经被手机屏幕上2012年10月11日的日期,彻底封印在了原地。
直到,讲台上英语老师念出的一个名字,为她解开了来自穿越的第一个彩蛋:
"苍予舟。"
陶嫣然惊得膝盖撞上桌板发出闷响,整排桌椅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只见一个瘦高的女孩站起身。坐在前面的人都不知为何不约而同的小声议论了起来。这些议论声已经把女孩不大不小的声音压下去了,后面的人也听不清她的回答。
“哇?她是哪个系的?!英语好厉害!”
“人家是学经济的,不然呢?”
盯着对方身影好半天的陶嫣然,那个背影看起来陌生极了,和记忆里她大相径庭。
心跳如鼓的陶嫣然,不知道是要先说服自己是穿越了,还是在做梦。她双手发凉的抓住了一旁的陈念,努力地咽了咽口水。
“陈念,你有听清楚她的名字叫什么?”
陈念似乎已经对陶嫣然这一惊一乍的反应适应了,她淡定的点了点头“听到了,好像姓苍,苍雨舟吧?”
熟悉的课堂,陌生的女孩,叛变的时空。
陶嫣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如同万花筒,每一面都闪烁着迷离的色彩。
她昨晚查了关于苍予舟案件的一些报道,才知道苍予舟是特意从英国回国读的大学,15年本科毕业后,又继续留校硕博连读。
直到她出事时,已经在N市待了六年。
可即便如此,苍予舟那艘在黑夜航行的船只,一次也没与她相逢过。
--会是小舟吗?
为了确认对方是不是苍予舟,陶嫣然下课后跟着对方,从教学楼一直跑到了校园外两条街。
耳边呼啸而过的车声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如汹涌的潮水,让她的心愈发迷惑。时间的界限似乎在这奔跑中变得模糊不清,时空错乱感再次油然而生。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人群如潮水般涌向街对面,紧追不舍的白色身影也匆匆消失在街对面的人海之中
“小心。”人群里惊呼一声。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拉住了陶嫣然,有辆摩托车急刹在了陶嫣然面前,尖锐的刹车声让等红绿灯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你不知道看路吗!”摩托车的主人气急败坏的指着陶嫣然直嚷嚷。
“那你不知道开慢点吗!”陶嫣然还没来得及跟对方道歉,耳边掷地有声的回怼吸引了她的注意。
陶嫣然顺着胳膊抬头看了一眼拉住她的人,对方只是微微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松开了手。
男孩漫不经心的身影,恍如画家笔下的一幅安静的画,轻描慢抹却深刻无比的存在于画里。
而帮她发声的男孩和拉住她的男孩显然是一起的。两个男孩个子很高,在人群里出挑极了。
“谢谢!”陶嫣然脸红的向两个男孩道谢,又慌忙向摩托车司机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刚刚急着赶路。”
“显得你,多管闲事。”对方见陶嫣然跟他道歉,还得意地朝帮她发话的男生翻了个白眼,便扬长而去了。
绿灯这会儿又迅速的亮了,路边的车也有条不紊的停了下来,所有的人又开始机械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陶嫣然心里还惦记着跟丢的朋友,也顾不上跟两个男孩子寒暄了,便认真地从口袋里摸了两颗糖递给对方就跑了。
留下两个男孩一齐瞪着手里的糖果,风中凌乱。
终于,街对面拐角处,她再次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找到目标后,陶嫣然一直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停下来撑着膝盖直喘气。女孩正站在一间咖啡店门口和一男一女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陶嫣然。
明明已经接近真相了,可陶嫣然又胆怯了起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很反常。
初中的苍予舟因为有哮喘,冬天爬楼梯都会气喘,可眼前这个女孩身体明显比她好。
“阿律!”
陶嫣然的迟疑,随着身后似曾相识声音的打断,在撞上一双明亮又冷冽的瞳孔后瞬间瓦解了。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上挑眼,眼神流转间如同山谷里冰雪消融时阳光下的潺潺溪水,这种不以为然中又极为深刻的气质糅杂在一起,让她散发出一种令人意犹未尽的美。
她僵在了原地。
记忆里那个苍白又阴郁的女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她留着长长的齐刘海,整张脸藏在刘海的阴影,如今的她头发剪短了,露出了清晰的五官。
再见苍予舟,陶嫣然的脑海中,依如电影般闪现着她坠楼身亡的新闻。
昨夜整夜压着耳机线留下的印子,还在她的手腕上没有消散,连雨夜的腐腥味都残留在她发梢。可19岁的苍予舟,不再是网络一串灰掉的符号。
她在时空的叛变中,鲜活的与陶嫣然重逢在了死亡的转折前。
下意识,她如离弦之箭般大步冲到苍予舟跟前,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她甚至都没问苍予舟,还记不记得她。
原来人活着时,呼吸的温度这么炽热,心跳又是这么的动听。
“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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