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意回头看到崔楠，扭头继续拿着镰刀，割苞米杆。一根根苞米杆，被放倒，文天意踩着苞米杆，依旧佝偻身体。
“老爷子！”
崔楠连忙来到文天意身边，崔楠的儿子还是文天意教导，才考上大学。
整个康金镇，这三年来，上大学的孩子，都是从前进大队出来的。
文天意对前进大队有恩，对崔楠一家都有恩。
“你别干了。”
“都给您老平反了。”
崔楠想要抢下来镰刀，文天意瞪了崔楠一眼道：“平什么反，老子也没错。”
“别耽误我干活。”
“这是我的地，我今天的工分还没挣呢。”
知青挣工分，男知青一天6个工分，女知青5个工分。到年底，这些工分也算工资。可下方的人员，光有工分，可没有钱。
崔楠看着文天意这样，一把抓住文天意的手。
“那什么，我给你干。”
“不用，你是支书。”
文天意还是不停，崔楠看到文天意这样，也没办法，对着身后人喊着：“拿镰刀，帮着文老干活。”
大队的干部，从其他老农手中接过来镰刀，帮着文天意就割苞米。
文天意终于抬头，看着崔楠等人道：“反正，我不走。”
文天意打定主意，就留在前进大队。
至于让他回京城，文天意才不回呢。
回什么回，文天意的老伴早就没了，家里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文天意的心，也差不多死了。
“您老不走，留在这里教书，行吧？”
崔楠劝着，终于把文天意劝了回去。崔楠跟在文天意身后，手中还拿着手电筒，给文天意指路。
文天意的房子，就在大队牛棚那边。
门口围着栅栏，破破烂烂，院落却收拾很干净。木屋的窗户都还在，里面只有桌椅和木床。
桌子上，堆满书籍。
每一本书，都用报纸包着书皮，文天意对书，相当重视。
座椅都包浆了，房间的灶台已经冷了，炉灶里面，还埋着两个地瓜，一个土豆。文天意走进自己的家，指了指旁边暖瓶道：“自己倒水。”
崔楠讪笑起来，他也不是来喝水的。
“老爷子，你就别倔了。”
“那什么，明天有人来看你。”
“让他们滚！”
文天意当场就骂了起来，别看文天意叫孩子很平和，面对其他人，他也骂骂咧咧。
“不是那些人，是你徒弟。”
“嗯？”
文天意正拿着毛巾擦手，听到徒弟两个字，文天意这才恍惚一下。
“小叶？”
“对，就是叶同志。”
“他什么时候，是我徒弟了？”
文天意当场不乐意了，崔楠却立刻道：“老爷子，你忘记了吗？你跟人家下象棋，三局两胜，被人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你答应收徒了。”
“有这事儿吗？”
文天意老脸一红，他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叶建国那得意的样子。
两个月前，文天意在镇上买书，遇到叶建国。文天意遇到镇上“盲流子”，叶建国帮着出手，还送文天意回大队。
一老一少，见到交流，文天意发现叶建国对生意很有见解，甚至对改革开放，也有独到的建议。
文天意研究是宏观之学，而叶建国属于实际派。
这两个人一聊，聊到半夜了。
叶建国就在大队住下，在这里待了三天。文天意对这个小子，印象很深。从那时候，叶建国每周都来，还给文天意带好吃的，还有书籍。
文天意对叶建国越来越满意，本来文天意想让叶建国参加高考，叶建国直接拒绝。
文天意认为叶建国没有远见，当场脾气发作，臭骂叶建国。
叶建国也不介意，反而跟文天意比象棋。
三局两胜，要是赢了文天意，文天意就不许提高考的事情，还要收自己为徒。文天意什么文化水平，别说象棋，就是围棋、国际象棋、跳棋、军棋，那都是职业水准。
文天意本想好好教训这完蛋小子，结果被人家给教训了。
叶建国当场拜师，文天意憋着一口气，三天都没缓和过来。
“放屁，他不是我徒弟。”
崔楠看着文天意发火了，尤其满脸通红，崔楠就想笑。
也只有叶同志，能够收拾文老。
“好了，不是就不是。”
“反正人家打电话，明天过来。”
“你可别干活了。”
崔楠安抚文天意，文天意气鼓鼓道：“你肯定收那家伙好处了，整天为他说话。”
“你说说他，明明能参加高考，只要参加高考，为国家做贡献。”
“烂泥扶不上墙！”
文天意一想到叶建国的才华，他就郁闷。
多好的小伙子，多好的学生，非要当狗屁商人。
商人误国！
文天意想到这里，他已经下定决心，必须把自己这个徒弟，给掰过来。
崔楠耸耸肩，他当然收礼了。
叶建国每一次来，除了给文天意送礼，给大队，给崔楠等人，都送礼。好烟好酒，还有冰城的红肠。
大队里的人，都说叶同志的好。
有这么好的同志当学生，文天意还不知足？
崔楠摇着头，慢慢离开屋子。
崔楠走了，文天意从抽屉中，掏出稿纸，还有钢笔。
钢笔是派克，稿纸是华清大学的稿纸。
笔和纸，都是叶建国给送的。
文天意握着徒弟送的笔，脸上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
徒弟是学生，也是半个儿子。
文天意从叶建国身上，看到以前大儿子，同样惊才艳艳，同样气宇轩昂。可惜生不逢时，儿子命不好。
叶建国这个徒弟，也命不好。
文天意拿起笔，开始写着，那是在写着拒绝回京的信。
这辈子，文天意就没低头过，宁折不弯。
要不是在前进大队，估计文天意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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