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羽没再理他，重新转向沙袋。
李青讨了个没趣，阴着脸走开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嘀咕着什么。
孔羽的注意力完全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沉，重心落于左脚。
右脚脚尖虚点地面，摆出大力金刚腿的起手式。
很慢。
慢得像公园里老头打太极。
右腿缓缓抬起，膝盖弯曲，脚掌离开地面不过寸许。
动作僵硬，带着重伤者特有的迟滞和小心翼翼。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伤号在勉强活动筋骨。
但只有孔羽自己知道，在抬起腿的瞬间，一股全新的、轻盈却又沉凝的力量感瞬间贯通了整条右腿！
肌肉纤维的拉伸、筋膜的滑动、力量的传递…每一个细微的过程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轻松得如同探囊取物！
他刻意压制着这股力量，让它表现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抬腿的动作慢得令人发指。
可就在脚尖即将点到沙袋表面，那旧帆布粗糙纹理都清晰可见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短促、几乎被训练场噪音淹没的破风声！
孔羽的右腿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快！快到了极致！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前一瞬还慢如蜗牛抬起的腿，在接触目标的瞬间，爆发出了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
脚背如同毒蝎甩尾，又似重锤破空！
没有风声呼啸，没有气势爆发，只有快到极致的凝练一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那个沉重的、灌满铁砂的帆布沙袋，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从接触点猛地向内凹陷下去一个夸张的深坑！
整个沙袋剧烈地、疯狂地前后摆动，顶部的悬挂铁链发出嘎嘎的碎裂声！
而孔羽的腿，在完成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后，
又以同样不可思议的速度收了回来，依旧保持着那慢悠悠的、重伤未愈的姿态，脚尖轻轻点回地面。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脚，只是幻觉。
只有那兀自疯狂摇摆、随即砰！的一声摔落在地，发出痛苦呻吟的沙袋，证明着那一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量。
不远处，一个正在对着木人桩练习踢腿的学员无意中瞥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惊骇——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清？
孔羽缓缓吐出一口气，胸腔里气血翻腾，肋下的伤口也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刚才那一下爆发，虽然短暂，但对身体的负荷不小，尤其是强行收束力量的瞬间，筋骨承受了巨大的反冲。
值了。
他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锐芒一闪而逝。
快！狠！准！
横练强化筋骨防御，大力金刚腿提供毁灭性的力量根基，
而迷踪步带来的极致神经反应和速度，则像最锋利的刀刃，
将这份力量以最致命、最难以防范的方式瞬间释放！
柳轻烟的流云三叠？再快，能快过这近乎本能的爆发？
“孔羽！”
一声冰冷刻薄的呵斥如同鞭子抽来，打断了孔羽的思绪。
刘镇山不知何时已踱到他身后不远处，枯瘦的身影像一尊石雕，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落在地上被踹成折叠屏的沙袋，又缓缓移到他看似虚浮无力的右腿上。
“装模作样给谁看？”刘镇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嘈杂的冰冷，
“伤没好就别在这丢人现眼！滚到那边去！练反应！”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场地边缘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那里立着几个简陋的木架，上面垂着几根绳子，
绳子末端拴着拳头大小的皮球，正被几个学员用木棍或腿脚不断击打，来回晃荡，轨迹混乱。
“躲开那些球！一盏茶时间！碰到一次，加练一个时辰！”
刘镇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让老夫看看，你那‘抽抽’的腿脚，还听不听话！”
这是赤裸裸的刁难。
重伤未愈，行动不便，去躲那些高速无规则晃动的球？
周围几个听到的学员都下意识放慢了动作，偷偷瞟向孔羽，眼神里有同情，也有看好戏的意味。
李青在不远处，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孔羽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重伤萎靡的样子。
他慢慢转过身，对着刘镇山，轻飘飘地点点头，声音带着点虚弱
“是，教练。”
他拖着步子，一步一挪地走向那片木架区域，背影单薄而“脆弱”。
刘镇山看着他的背影，浑浊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更深沉的审视和算计。
孔羽走到木架下。头顶，几个皮球在绳子的牵引下，被其他学员从不同角度击打，
正以杂乱无章的速度和轨迹疯狂晃动、碰撞，发出啪啪的闷响，像一群没头苍蝇。
一个学员刚用木棍狠狠抽飞一个球，那球带着风声，直直撞向另一个球，反弹的轨迹刁钻地朝着孔羽的面门射来！
速度很快！角度很阴！
旁边看着的学员都忍不住低呼一声。
孔羽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那皮球就要砸在他苍白的脸上！
就在球体即将接触皮肤的刹那！
孔羽的头，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右偏了一下。
呼！
皮球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耳廓飞了过去，几根发丝被风带起。
险之又险！
孔羽像是被吓得不轻，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更白了。
“运气真好…”有人小声嘀咕。
刘镇山眯着眼，没说话。刚才那一下…是运气？还是…太快了？
又一个球被踢飞，这次是冲着孔羽肋下伤口的位置！速度更快！
孔羽似乎想躲，但重伤的身体反应迟钝，只勉强侧了半个身子。
砰！
皮球结结实实砸在他没受伤的右侧腰肋上！
力道不小！
孔羽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两步，捂着被砸中的地方，弓着腰，痛苦地咳嗽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啧，果然不行…”
“伤那么重，躲个屁啊…”
“教练这是往死里整他吧？”
周围的窃窃私语带着同情。
李青在不远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显然觉得孔羽这副惨样很解气。
刘镇山看着孔羽弓着腰痛苦咳嗽、汗如雨下的样子，脸上那层严厉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又冷又硬，却不再提加练的事
“行了！别杵在那儿丢人现眼！滚一边去缓口气！
待会儿滚去药池泡着！活血化瘀的药老子给你加倍！
三天！就剩三天了！你这副死样子，是想让老子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吗？！”
他骂骂咧咧，像一头被惹毛的老狮子，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
枯瘦的手指烦躁地指向场边的一个小屋子里放着的几个大木桶，里面是武馆给核心弟子准备的温养药浴。
他嘴上骂得凶，但让孔羽去泡药浴，还“加倍”药材，这行动本身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他比谁都急，比谁都希望孔羽快点好起来，好去打擂台！
孔羽捂着腰肋，慢慢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没去看刘镇山，只是低低应了声
“…知道了，教练。”
他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向场边那几个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大木桶。背影依旧透着虚弱和疲惫。
刘镇山看着他慢吞吞挪动的背影，焦躁地啐了一口，随后猛地转头，冲着其他看热闹的学员咆哮
“看什么看？！都他妈给老子练起来！谁再偷懒，今晚别吃饭了！”
吼声在训练场炸开，吓得学员们一哆嗦，赶紧收回目光，
更加卖力地击打沙袋、踢踹木桩，场内的呼喝和撞击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层级。
刘镇山背着手，像根标枪一样钉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孔羽挪去的方向。
当看到孔羽终于挪到木桶边，开始费力地解身上被汗水和血渍浸透、又被球砸脏的练功服时，
他那张紧绷的老脸才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
他烦躁地捻着手指，目光掠过角落那个被孔羽“轻轻”一按就留下五个深坑、此刻还在安静躺在地上的折叠沙袋，
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点被焦虑压下去的惊疑，又悄然浮了上来，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小子…那沙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伤成这样，还能有那手劲？
刚才躲球…第一次那下勉强闪开，快得有点邪门…第二次又笨得像头牛…
妈的！这混账东西身上，怎么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刘镇山心里暗骂，烦躁地抓了抓花白的头发。
算了，管他娘的是神是鬼！眼下最要紧的，是三天后别给老子死在擂台上！
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看孔羽，
把全部的火气都撒到了其他学员身上，刻薄的呵斥声再次响彻训练场。
孔羽坐在滚烫的药浴里，浓郁的药力混合着热气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缓解着肋下的刺痛和腰肋的钝痛。
他闭着眼，感受着身体在药力刺激下细微的变化，以及筋骨深处那股沉凝的力量和新生的轻盈感在缓慢交融。
刘镇山的咆哮声远远传来。
孔羽嘴角，在蒸腾的药雾掩盖下，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老东西，想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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