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一贯敬重人才,当然包括烟赌两道上的“人才”,当初吴家元赌场失风,他宽宏大量放过吴家元就是鲜明例证。何况吴家元是玩老千,而戴笠凭的是真本事。
戴笠一到,杜月笙马上把他请进会客室表演绝技。一看之下,果然不同凡响,对戴笠这一手随心所欲的掷骰子绝技赞不绝口,认为此人心思手腕这么灵活,非常人可比,值得倾心结纳。随即问了些戴笠在上海的情况,晓得戴笠刚来上海不久,尚无事情可做。再看看戴笠的衣着打扮,不消说,一准是落魄得很。随即喊来万墨林,到账房取来50块大洋交给戴笠。戴笠也不客气,说声“谢谢”,便接了过去。
“你先拿去置办几套像样的行头,用完了再来找我。”
“谢谢杜先生。”
戴笠以为杜月笙欣赏他的赌技,一准会在赌场给他派个差事,回去以后便赶紧置办行头,准备在赌场大干一场,可是等了几天什么动静都没有,便再次来到杜公馆。
“戴先生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差人去喊你呢!”杜月笙一见到戴笠,满心欢喜。
戴笠一听,晓得赌台的事体安排好了。岂料,杜月笙却给他递过来一张船票。
“明天上午10点,你直接去码头,我会派人去送你。”
“杜先生要我走?”戴笠大吃一惊。
“是的。”
“我想留在上海。”戴笠有些着急了,“你晓得我的赌技,为什么不在赌台给我派个差事?”
“赌台?”杜月笙一听哈哈大笑,“你的目光就看那么远吗?”
杜月笙的话让戴笠犯了糊涂。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戴先生你是干大事的人,赌台那种地方不适合你。”杜月笙说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戴笠。
戴笠接过一看,信封上用毛笔小楷写的收信人竟然是蒋中正!
“打开看看。”杜月笙催促说。
戴笠打开信一看,立时两眼放光。原来这是一封推荐信,是杜月笙请黄金荣写给黄埔军校校长蒋中正的,被推荐人便是戴雨农。
“杜先生要我报考黄埔军校?”
“对的。”杜月笙呵呵笑着说,“不过,这封推荐信完全抵得上一张录取通知书。”
戴笠早已晓得黄金荣的大名,也晓得蒋介石曾拜黄金荣做老师,当年蒋介石去广州投靠孙中山,便是黄金荣资助的,黄金荣同时给蒋介石了断了他在上海欠下的一大笔债务。毫无疑问,这封信是他的入学保证书。
杜月笙当下喊过万墨林,再从账房取来50块大洋,给戴笠做盘缠。第二天,又派人将戴笠送上了船。
杜月笙果然没看错人,戴笠南下广州后,考取了黄埔军校第六期骑兵科,同时宣誓加入国民党。北伐时,戴笠被编入国民革命军第一军骑兵营一连。四一二政变中,因揭发并一举“肃清”骑兵营20余名共产党员,得到蒋介石、胡宗南等人的赏识,选为骑兵营国民党党部执行委员,开始从事情报工作。
北伐军打到上海的时候,戴笠已经成为北伐军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了。他回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杜月笙,然后拜见黄老板,感谢当年的帮助与提携。这次戴笠与杜月笙相见,两人惺惺相惜,情同手足,于是义结拜金兰。
杜月笙晓得戴笠是大忙人,又值此淞沪大战爆发之际,戴笠夜晚登门,必有大事相商。果然,戴笠一落座便开门见山。
“我想以别动队的名义在上海建立一支武装力量,需要月笙哥帮忙。”
“怎么个帮法,尽管说。”一听戴笠要建立武装力量,杜月笙来了精神。
“半个月前,我已经在天津搞过一个试点。”戴笠介绍说。
原来,戴笠见各界民众激于民族危机的深重,奋不顾身地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之中,便想趁此机会扩大军统控制的武装力量。他首先以天津为试点,命军统天津站站长组织“便衣队”。不曾想,几日之间便拉起一支2000多人的队伍。这使戴笠大为兴奋,想在上海如法炮制。
恰在此时,上海的青洪帮头目,由向海潜领衔,通电“请缨”,说有数十万弟兄愿意听命点编指挥。戴笠信以为真,心想,别说数十万,就是一万也行,立刻向蒋介石建议,组织“军事委员会江浙行动委员会”,由这个委员会出面组织一支“江浙别动队”,协助军统执行任务。蒋介石觉得可行,当即批准。岂料,来到上海找到向海潜,向海潜一通忙活,和他的众多弟兄一再发动群众,最后仅落实几百人。等这几百人的队伍拉出来一看,整个令戴笠翻倒!
“咋的了?”杜月笙饶有兴趣地问。
“整个一支烟枪别动队!”戴笠哭笑不得,“而且,全都是些骨瘦如柴的‘老枪’!”
“你事先应该先问问我,青洪帮的头目哪个我不晓得。”杜月笙说,“向海潜是很热心的一个人,就是牛皮吹得大了些。”
“是想问来着,见你整天忙的四脚朝天。”戴笠一笑说,“眼下也只有你可以帮忙了,最低限度拉出1万人,咋样?”
“1万,照说不多。”杜月笙坦率地说,“但你晓得,如果是呐喊助威,聚众滋事,我手下工商两界的群众力量就足够,加上白相人地界的弟兄,莫说万把人,十万八万也是闲话一句。但你老弟是要编组军队,这个要求就不同寻常了。首先,这些人要有个军人的样子,能拉的上战场;其次,黄浦滩头是纸醉金迷的地界,让吃着山珍海味的少年儿郎别妻离子,不经训练就拉上火线,在日本人的飞机大炮下去打仗,这就不是个简单的事体了。”
“嗯……”戴笠听着杜月笙的分析,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但仍然坚定地说,“无论怎样,天津能拉起两千,上海,无论如何要拉起1万。”
“好!”见戴笠信心十足,杜月笙唯有全力支持,“我们多找些朋友,大家分头行动,争取完成这个任务。”
有杜月笙这个话,戴笠就放心了。他晓得杜月笙做事一向留有余地,办成之前绝不夸口,更不会说大话。只要他答应做,事情便成功了八九分。
“实话跟你说,我离开南京之前,已经请示过蒋委员长,委员长表示支持,答应所有番号、军械、弹药、粮饷,都可以由中央颁发。你老兄要是不支持,我都没法向委员长交代!”
一听蒋委员长,杜月笙便眼睛一亮。既然蒋委员长明确表态,那么,无论有多大困难,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当下,两个人便商量先成立一个筹备委员会,接着拟定了委员会成员名单,除开戴笠、杜月笙外,其他人也都是政界、军警界、工商金融界大佬。包括时任上海市市长的俞鸿钧,新任广东省主席吴铁城,国民党上海军警两界负责人吉章简、蔡劲军,金融工商界的贝祖贻、钱新之,还有一位杜月笙的老朋友刘军长刘志陆。
筹备会的地点设在法租界辣斐德路三极无线电学校,离杜月笙的四太太姚玉兰的住处不远,杜月笙往来非常方便。
筹备委员会经过协商讨论,制定行动方案,然后大家分头行动,一个月之后,一支10800人的别动队迅速组成。别动队下设五个支队,一个特务大队。第一支队约2000人,均为青洪两帮弟子,队长何行健是杜月笙的学生。第二、三支队近7000人,来自各业工人,队长分别为杜月笙的爱徒陆京士与朱学范。第四支队是戴笠在京沪一带负责情报和行动工作的人员,由军统干部张业任支队长。第五支队来自戴笠此前已组织的正在接受训练的高中以上学生以及军训总队的全体官长学生,由戴笠旧部陶一珊任支队长。
别动队人员聚齐,1937年9月上旬,蒋介石先后两次发来电令,颁给“苏浙行动委员会”和“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番号。
“苏浙行动委员会”设委员15人,分别为:杜月笙、戴笠、刘志陆、宋子文、俞鸿钧、吴铁城、贝祖贻、钱新之、虞洽卿、吉章简、蔡劲军、张啸林,以及时任京沪警备司令官的张治中等人。
其中,张啸林是杜月笙硬加进去的一员。张啸林并没有明确答复愿意加入,而其他参选人员耐于杜月笙的面子,也不好表示反对。张啸林在抗战一开始便不断发出颓废悲观的论调,而且任何抗战活动都不曾参加,便一个人跑到莫干山避暑去了。杜月笙为防患于未然,先把他的名字列入委员名单,免得他果真落水当了汉奸。
“苏浙行动委员会”书记长由戴笠亲自担任,“别动队”的总指挥,则由曾任军长的刘志陆担任。
“别动队”正式成立后,戴笠立即组织训练,分别在青浦和佘山成立技术训练班和教导团,又在松江设立特训班。分期分批对1万多名别动队员进行短期军师训练。除了常规的作战训练,还有从事游击战所必须的侦探、破坏、突击和暗杀等特种技能训练。
“别动队”的装备,蒋介石答应过由国民党政府供给,但实际上,武器弹药当地驻军只拨给一部分,数量远远不够;被服装具则一律自备。杜月笙只好发动大家想办法,武器方面,以各保卫团的捐献为最多,同时征用民间所存的各种武器弹药,不足部分以及被服装具等,均由上海金融工商界捐款购买。
“别动队”一经成立,便按照戴笠的部署投入到抗战之中。
五、日本人重金利诱
就在杜月笙为抗战忙得寝食难安的时候,日本人却在为他大动脑筋。
淞沪之战爆发后,日本人急于考虑在上海建立傀儡政权,以贯彻“以华治华”的方针。杜月笙便是他们建立傀儡政权首选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当时上海的日本总领事馆、日本陆军部、海军部的特务机关,每月都会拨出专项经费用于对杜月笙的跟踪调查,以不断向有关方面提供杜月笙的准确情报,有关方面再根据这些情报,作出拉拢策反的行动方案。
早在“八一三”淞沪之战爆发前,便有第一个日本人走进华格臬路杜公馆,对杜月笙进行拉拢利诱,这个人就是日本海军军令部长永野修身。当时永野修身从日内瓦回日本途经上海,特地由翻译官和日本驻沪总领事陪同,登门拜访杜月笙。
永野修身和日本驻沪总领事的名刺递进来之后,杜月笙简直惊呆了。杜月笙自知与日本这位海军大将及日本驻沪总领事素无往来,这些日本的头面人物到杜公馆所为何事呢?
更令杜月笙吃惊的是,这位海军司令是专程前来与他谈生意的。一行人在会客室落座后,永野修身通过翻译,先是把杜月笙在金融工商业方面的才能吹捧一番,然后说:
“以杜先生的声望和才具,应该放手做一番大买卖!”
“过奖了。”杜月笙谦逊地说,“一来我杜某眼高手低,小来来尚可,做不了大事体。二来做大买卖需要大本钱,我晓得自家没有那么大实力。”
岂料这后一句话正中永野修身下怀,赶紧通过翻译告诉杜月笙:
“日本海军准备投资3000万日元,在上海开一爿‘中日建设银公司’,请问杜先生可否愿意合作,出任公司董事长?”
投资3000万日元开一爿建设银公司,这个诱惑太大了!可是,杜月笙晓得,上海有一家“中国建设银公司”,是宋子文创办的,日本人要办一爿“中日建设银公司”,岂不是和“中国建设银公司”相对抗?
“办这个‘中日建设银公司’,就是为了和上海的‘中国建设银公司’一争高低。”永野修身坦率地说,“以我们雄厚的资本,以杜先生的能力,这场竞争我们必胜无疑。”
商业竞争本无可厚非,倘若在日本侵华之前,要杜月笙与日本人合作发财,杜月笙不会有任何顾虑。可眼下,日本人已进犯中国,这就等于人家打你,你还在给人家加油。这种事体杜月笙做不来。
永野修身描绘的那幅商业远景却是充满诱惑的——上海有日本海军的机关,驻军也是海军陆战队,而且日本陆军在东北、华北、华中、华南的势力均属于日本海军,以日本海军舰只与陆战队,加上受他们指挥的侨商和浪人,配合杜月笙在上海的雄厚人力资源,莫说“中国建设银”不足为惧,甚至整个华中、华南的资源和贸易,都可以运作自如。以发财而论,这绝对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好机会。
毫无疑问,永野修身的描绘会令任何致力于金融工商的人士,以及所有想发大财的人怦然心动,杜月笙也不例外。何况杜月笙原本黑道出身,也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商人。但杜月笙有自己做人的底线,那就是不能落水当汉奸。
“承蒙永野先生看得起我,不过……”在永野修身的催促下,杜月笙委婉地回答,“以我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去跟外国政府机关合资办公司,这恐怕有点不合体制吧?”
“既然杜先生这样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案。”永野修身又拿出了第二套方案,“由杜先生个人出面组建一爿规模宏大的银公司,所用资金,全部由日本海军提供,银公司的经营运作,由日本海军背后助力,尤其悉照前议。”
“这样一桩大事体,容我考虑一下。”杜月笙只好来一个缓兵之计。
待永野修身返回日本后,杜月笙派人往见日本海军驻沪武官,请之转陈永野修身:
“前次所谈,极感盛意,唯碍于国家民族之义,未敢从命,歉仄之处,伏祈鉴谅。”
继永野修身之后,即“八一三”沪战爆发之后,又有两位日本人先后走进华格臬路杜公馆。这两位完全没有了永野修身的修养与礼貌,他们使出的招数是死缠烂打,威逼利诱。
先是板西利八郎,这位是日本著名的中国通,任奉系关东王张作霖的顾问多年,是日本预备役中将。板西利八郎来到杜公馆,他的策略是拉拢许愿:如果杜月笙在日军占领上海后留下来与日军合作,将给予杜月笙在上海滩最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合作上的诸多好处。
平心而论,杜月笙是不愿意离开上海的。他发迹于黄浦滩头,门生弟子、亲朋好友,以及庞大的事业和“安乐窝”全都在上海滩,离开了上海滩他将一无所有。如若流落他乡,他岂能不担心“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但是留下来,日本人不允许他做寓公,他只有一条路:与日本人合作。这个合作的结果无论多么的荣耀,说到底就是当汉奸。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杜月笙的心腹大员与手下徒众也曾就去与留做过多次酝酿,甚至有徒弟认为:
“先生历来各路通吃,处处兜得转,何惧于一个小日本呢?当初无论与皖系、直系、奉系,还不是系系交好,谁都不得罪。后来来了国民党,不是照样不予计较嘛!”
这个观点,遭到了杜月笙的厉声反驳。
“糊涂!糊涂!”杜月笙一迭声叫道,然后说,“无论北洋军阀还是国民党、共产党,归根到底都是中国人!日本人哪能相提并论?这种大事体上拎不清,会吃大亏的!”
杜月笙的话,其实已说明他的态度,一旦上海沦落,他不会留下来当汉奸。
于是,杜月笙与板西利八郎虚与委蛇,凡事避免正面回答。板西利八郎数次莅临杜公馆,始终得不到明确答复,渐渐失去耐心,一怒而去。
接着,土肥原贤二登场。
土肥原贤二是日本特务的开山祖师,当过日本驻东北特务机关长。“九一八”事变后出任奉天(沈阳)市长,曾主谋把晚清逊帝溥仪诱到长春建立满洲国,并参与策划了一系列对我国华北的侵略战争。从东北而热河、而冀察——天津、丰台、冀东和香河,但凡他所到之处,用不了多久必会有战争降临。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土肥原贤二高升日本大本营特务部长,并随着沪战爆发而南下上海。
与板西利八郎不同的是,土肥原贤二一出场就自以为捏住了杜月笙的杀手锏,他几乎肯定杜月笙不会离开上海,他的结论是根据杜月笙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与“挥金如土”这两项而得出的。离开了上海滩,杜月笙将人脉尽失,家财尽无。他既不是国民党,又不是共产党,他完全没必要付出如此大的牺牲。
因此,土肥原贤二一进杜宅,便笃定地对杜月笙说:
“杜先生,想必你也明白,离开上海你将不再是天下闻名的杜月笙。既然如此,何不痛痛快快与皇军合作一场呢?”
土肥原贤二说完,胸有成竹地望着杜月笙。
“这个事体很复杂。”杜月笙沉思良久,仍不作正面回答。
“你以为还会有其他选择吗?”
土肥原贤二50出头的年纪,由于面部肌肉松弛,特别是眼部肌肉下垂,使他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他说出的话却是软中带硬,充满了火药味。
“你出钱出力,奔走呼号,支持国军攻打皇军,造成皇军的重大伤亡。这些皇军都有登记在案。”土肥原贤二说得慢条斯理,却句句充满杀机。“倘若杜先生不肯为皇军效力,我土肥原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会列举你对皇军的种种反抗行为,加以严厉膺惩。”
土肥原贤二一走,杜月笙陷入了沉思。他晓得,尽管土肥原贤二说到做到,但起码在上海沦陷前不会对他怎样,他唯有早作准备,离开上海。
第二天,在辣斐德路辣斐坊十六号姚玉兰夫人的香闺里,他正跟学生子徐懋棠商量离开上海的事,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飞机引擎声。
正疑惑间,杜月笙的四太太姚玉兰从外面走进客厅,用一口京腔说:
“今儿个可怪啦,这架飞机怎么总在咱们的头顶上转呢?”
杜月笙一听,蓦然想起一桩事体,立刻站起来,跑到天井里朝天空眺望,果然是一架东洋军机正在头顶上盘旋,几乎就要俯冲下来的样子。
“莫不是土肥原贤二在挑衅?”杜月笙脸色大变,转身跑回客厅,坐在沙发里思考对策。
徐懋棠听到他说土肥原,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先生,最近我在蒲石路买了一幢公寓,十八层楼的洋房,房子也很讲究。先生和师娘何不搬到那边去住?十八层的公寓房子,先生住在中间,日本飞机即使再来,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杜月笙当即表示同意,又征求姚玉兰的意见,姚玉兰毫无意见,于是说搬就搬,当天下午便从辣斐德路搬到蒲石路,住进十八层楼的公寓大厦。后来抗战结束后回到上海,杜月笙与姚玉兰仍然住在蒲石路十八层大厦,时间一久,上海人便称姚玉兰为“十八层楼太太”。
六、老兄弟就此绝交
“八一三”淞沪之战一爆发,华格臬路杜公馆的隔壁便不见了张啸林的踪影。杜月笙晓得他去了浙江避暑圣地莫干山。
张啸林在莫干山置有一幢别墅,修竹万竿,一色青碧,号为“林海”。张啸林带着手下人等,在此一住便是三个月,任凭上海滩打得天翻地覆,尸山血海,他全然不闻不问。当沪战一打三个月,日军精锐部队齐出,国军渐渐不支,眼看即将转移阵地,日本人便抓紧了统治上海的准备工作。三大亨自然是他们选择的主要目标。他们一面加紧监视杜月笙的行动,一面稳住黄金荣,劝他留在上海,保证他的生命财产安全,同时派人前往莫干山,收买张啸林。
对于张啸林来说,日本人的到来,可谓闭门山中坐,喜从天上来。一见到日本人,他就晓得上海滩快要沦陷了。他晓得杜月笙不会留在上海,而黄金荣年迈不问外间事,正是他独霸上海滩的好时机。他当即提出的条件是浙江省省长或上海市市长。但前去请他的是小角色,当不得这么大家,倒是满口答应予以美言。张啸林顿时大喜,立刻匆匆上路,返回上海。
张啸林一到家,杜月笙便得到了消息,当晚便兴冲冲来到隔壁张公馆。张啸林正在大烟间的烟榻上歪躺着吸食鸦片。
“啸林哥,你回来啦?”
张啸林一听是杜月笙,眼皮都没抬一下,照旧抽他的大烟。
杜月笙一见这阵势,便陪着小心走过去,在张啸林的对面坐下,隔盏烟灯,没话找话地说:
“啸林哥最近还好吧?”
张啸林依旧不答话,引枪就火一个劲地猛抽,权当对面没有这个人。杜月笙感到非常尴尬。虽说先前有过别扭,可也不至于老弟兄久别后重逢不搭腔啊!杜月笙干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开了口:
“啸林哥,最近前方的情况不大好。”
“关我屁事!”
猛地一声咆哮,把杜月笙吓了一跳。这一声咆哮过后,张啸林重又端起了烟枪。
“那么,啸林哥不准备离开上海?”
直等到那一筒烟抽完,张啸林才冷笑一声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离开?”
“日本人会打进上海……”
“那又怎样?”张啸林把烟枪重重地放下,豹眼一瞪,咄咄逼人,“日本人进了上海,就不要中国人了?”
“那倒不是,可做了亡国奴,总归会受欺负的。”
“日本人啥时候欺侮你了?”
“你听到外面轰隆轰隆的炮声没有?你晓不晓得,日本人每发一炮,要炸死多少中国人?”
“那个不关我事!我只晓得炮弹没落到我头顶上。”
“不管怎样,我是要离开上海的。”杜月笙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啸林哥,我们还是一道走吧?”
“走到哪里?”
“香港。”
“你在香港有田?有地?有工厂?有银行?”
“没有,可是……”
“可是个啥?”张啸林猛地坐起来,盯牢杜月笙,“什么都没有,你要我跟你到香港去喝西北风?”
“这……”杜月笙愣了一下,说,“我们到香港,也可以办工厂,办银行!”
“你做梦吧!”张啸林把手里的烟枪“啪”的一声扔进烟盘里,噼里啪啦一通数落,“自打为了一八一号咱兄弟俩闹掰,我就晓得你我再也走不到一起。你喜欢当什么议长、会长、董事长,你当你的。我就喜好铜钿,我就做我的烟土和赌台。等到国民政府坐庄,土跟赌不让做了,我就在租界上小来来,要是租界也做不成了,我回家当寓公,谁也管不着,我是抱定了主意不再跟你过话。可是今朝……”
张啸林大手往烟榻上一拍,站了起来,在屋里倒着手走了一个来回,最后站到杜月笙跟前,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今朝眼看你就要一脚踏进大海里去了,兄弟一场我不能不说!”
“啸林哥,你说。”
“我刚才说过,你喜好的那些声望呀,名气呀,地位呀,现在你都有了。但是,除了一个虚名,这些年来你都得到了什么?社会公职担任了几十处,一只洋钿不拿,倒贴开销倒是常有的事。银行开了好几爿,有几爿真是你的?董事长理事长挂了十几个,可有几家真正是你杜月笙的财产?民国十六年愚兄陪你玩枪,打共产党,你一下就欠了300万大洋,是土档替你还清了债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家业,又想拍屁股走人,重打天下,你出了上海滩试试,看看哪个买你的账!”
杜月笙无话可说。
“我就是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你非要走。”张啸林见杜月笙嗒然无语,方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倒是说说看,日本人哪点不好?”
“别的不说,就只有一桩,”杜月笙苦笑一下说,“不该跑到别人的国家来杀人放火。”
张啸林被噎了一下,豹子眼立马瞪大。
“我只问你,日本人有没有伤害到你我?”
“这个……”
“你想过没有?”张啸林打断杜月笙的话,振振有词地说,“说不定东洋人会把整个黄浦滩变成勃兰西地界!别说开一个一八一号,开一个三鑫公司,怕是要开比三鑫大千百倍的大公司!”
杜月笙遗憾地摇摇头,他晓得劝张啸林离开上海已经是天方夜谭的事了。张啸林也晓得他的话不会使杜月笙改变初衷。
“好吧,月笙,人各有志,我们谁都不要再劝谁。”张啸林叹口气,忽然有些感伤地说“你几时启程,我为你饯个行吧?
“现在还不晓得。”
“好,你我话已说尽,往后无论遭遇如何,都算对得起兄弟了。”
告别了张啸林,杜月笙又去漕河泾黄家花园看望黄金荣。当时黄金荣已年近古稀,不问外间事,杜月笙晓得他不会离开上海,东洋人也不会把他怎样。杜月笙只是想关照一声,以免到时走得仓促,来不及告别。
“月笙,你放心走吧,走得越早越好,免得晚了生麻烦。”黄金荣关照杜月笙。
平时杜月笙忙得四脚朝天,往往想不起过来看望黄金荣。倒是金廷荪,几乎每天下午要过来陪黄金荣打铜旗,让黄金荣免不了对杜月笙发几句牢骚。如今杜月笙即将远行,黄金荣也顾不上再抱怨,倒像是生离死别,多了无尽的伤感。
七、抢救杜门弟子
从黄家花园回到华格臬路杜公馆,杜月笙坐在古董间里,心情抑郁,一言不发。直到一身戎装的陆京士走进来,他才蓦地抬起头。
陆京士是来告辞的。
“刚刚接到命令,别动队的五个支队全部支援前线,掩护全军撤退。”陆京士坐在杜月笙对面,低声说。
“这么说,上海滩真的就让给东洋人了?”
陆京士沉重地点点头。
陆京士告辞之后,便率领别动队的弟兄们进入了前线阵地。
11月9日,日军汇集陆续增援的第三、第五、第九师团,集中全力对驻守在上海的国军展开全线攻击。国军在别动队的掩护下开始全面撤退。
这一场掩护撤退仗一连打了三天,使大队国军得以从容撤退,免除敌军衔尾直追的威胁,保全了作战实力,以及无数弹药辎重。负责掩护的五十五师张旅和苏浙别动队因而立下了大功。
这三天中,华格臬路杜公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局势。在杜公馆三楼,便可看到南市浦东浓烟处处,弹道交织成密集的火网。在那里掩护撤退的全是杜月笙的门生弟子。在浦东战场上的是第一支队和第二支队的一部,朱学范的第三支队和陶一珊的第五支队在一起守护南市。
杜月笙视他的徒子徒孙有如家人骨肉,生怕他们在战场上遭遇不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楼上楼下团团转,三天里目不交睫,食不甘味,以致双眼里布满血丝。
杜月笙的二太太陈氏夫人、杜维藩、杜月如兄弟姊妹,还有一些亲戚朋友,都守候在客厅里,阗无声息,陪着杜月笙在那里干着急。
于无声处,万墨林从客厅外走进来,悄声对杜月笙说:
“京士兄的太太来了。”
“快请。”
不等杜月笙迎过去,陆京士太太已经焦急地走进来。
“陆家嫂,你放心,我杜某人的儿子可以牺牲,像京士这样的人才是绝不能牺牲的!”不等陆太太张口说话,杜月笙便当着家人、朋友以及下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说。
“谢谢你,杜先生。”陆太太还能说什么呢。但她晓得,杜月笙本事再大,又怎么能左右战场的炮火呢?
出乎意料的是,杜月笙真的有办法。他沉思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吩咐万墨林:
“我要和戴先生说话,你给我接通电话。”
在电话里,杜月笙提出自己的建议:既然大队人马已安全撤离,应该保全别动队实力。再打下去唯有全部牺牲。戴笠接受了杜月笙的建议,决定将别动队化整为零,撤出阵地。一部分人由杜月笙接入法租界,一部分人转进浦东另行编组游击队伍。
通过电话后,戴笠立刻亲笔写好一道命令:
“苏浙别动队应即放弃阵地,向法租界撤退。”
戴笠立刻将这道命令面呈宋子文,宋子文迅即派人送交杜月笙,杜月笙马上派人送到位于南市十六铺招商局码头的苏浙别动队指挥部。与此同时,杜月笙亲自与法国总领事馆及法捕房连络,接应中国军队退入租界。法国总领事一口答应,但有一个条件:
“退下来的军队,必需按照国际公法的规定,全部解除武装。”
“那是当然。”杜月笙也一口答应。
但杜月笙仍不放心,生怕有个闪失,随即派出大批人马,布置在法租界邻近南市的沿线,负责接应撤退过来的弟兄。
11日下午,法租界的通衢要道、各个路口,都布满法国兵和大批巡捕,杜月笙派去的兄弟站在他们后面。别动队的弟兄撤退过来,一个个地通过路口,每跑过来一个,便解下枪支子弹,交给法国兵或巡捕,便算恢复了自由之身。杜门中人立刻迎上去殷切慰问。撤退过来的弟兄虽然打了三天三夜的仗,却一个个精神抖擞,亢奋振作,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打日本鬼子的经过。
可是,大队人马即将撤完,却不见陆京士的身影。等候在杜公馆的杜月笙急得火上房,赶紧命人查询,这才得知陆京士在太古、怡和码头一带指挥作战,陷入敌人的包围圈,无法突围撤退。
杜月笙稳定一下情绪,分析一下情况之后,立刻派出两支小火轮,冒着枪林弹雨,驶往浦东孚油栈码头接应。接应的人出发之前,杜月笙下了一道死令:
“接不回陆京士,你们也就不必回来了!”
情况紧急,陆京士命悬一线。杜公馆大厅内一厅的人阒无一声,可每个人的心里都焦急万分。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突然由外入内,一路发出欢呼:
“京士兄回来了!”
这一声犹如一颗炸弹,在静悄悄的大厅里炸响。一大厅的人立刻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杜月笙一路小跑迎出去,陆太太和大批亲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陆京士在弟兄们的簇拥下,满面风霜地走进杜公馆大宅。
原来,他带了两名亲信,正准备冒死突围,在码头上正好遇见杜月笙派来迎接的小火轮。于是他登轮出发,沿黄浦江而行,绕过敌人的封锁线,顺利抵达外滩洋商码头,然后换乘汽车来到杜公馆。
在这次掩护国军撤退的战斗中,唯有戴笠改编的第四支队,遭遇最为悲壮惨烈。第四支队奉命由沪西挺进苏州河北岸,占领战场要点,死守不退,掩护国军向苏州河南岸转进。他们深入敌军腹地,在任务完成以后,孤立无援,无法撤退,2000余名青年全部壮烈牺牲。
苏浙别动队完成掩护撤退任务以后,大部分经由法租界化整为零,一部分放下枪杆换上便装回家了,一部分参加了戴笠的军统,如原二支队副官于松乔等人,成为“军统上海区行动二队”成员,专门从事暗杀活动。另一部分若干精锐撤退到安徽江苏交界的屯溪、歙县等处。1938年戴笠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将这一部分加以改编,又吸收了一些散布在浦东及太湖地区的土匪武装,以俞作柏为总指挥,何行健为副总指挥,组成“忠义救国军”。
但是,还有一批与杜月笙直接相关的人物,是来自浦东的地痞、盗匪和盐枭,他们不愿意解散回家,仍旧保持一支武力,留在浦东家乡打游击。这一支队伍成为以后杜月笙在香港直接遥控指挥的武装力量。
八、豪门大佬赴香江
国军撤离上海,三个月的淞沪之战宣告结束,风声越来越紧,杜月笙抓紧了与戴笠的密谋策划——在上海预先布置亲信门徒,以便日后从事“地下工作”。当然,对杜月笙来说,是通过这些人遥控指挥上海,以保住他在上海的地盘。
经过密谋协商,杜月笙准备留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的人,主要有他的管家万墨林,秘书徐采丞,私人账房黄国栋,亲信律师朱文德等人。这些人中,尤以万墨林、徐采丞最为重要。
万墨林身为杜公馆总管,对杜月笙所有门人弟子、至交亲朋以及租界、商界军政界的关系都了如指掌,以往联络等具体事宜也都由他经手。因此,杜月笙得空便把万墨林叫到跟前,一遍遍交代离沪后的具体事宜。
“墨林,这些天关照你的事,你可曾记牢?”
“记牢了,爷叔。”
“那么我就不必再说一遍了。”杜月笙宽慰地笑笑,又说,“还有许多我不曾想到的事,或者随时都可能发生想不到的事体,我在上海的时候,一切事体你都晓得怎么办,我离开了上海,你不妨照旧办理。”
“晓得啦,爷叔。万一发生了意外的大事体,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我会想办法与你联络。”
“要是联络不上呢?”杜月笙又不无担忧,“总之你要随机应变。”
杜月笙也曾单独召见徐采丞,对他面授机宜。
徐采丞本人是商人,原来跟随史量才,史量才遇难后渐次成为杜月笙的心腹。
徐采丞一直跟东洋人打交道、做生意,他和日本财阀三井、三菱都有关系。与日本驻沪特务机关长川本大作也很熟。徐采丞原是上海地方协会总干事,以这个身份留在上海,充任杜月笙的私人驻沪代表,会有诸多方便。
杜月笙将自己的想法对徐采丞一说,徐采丞欣然接受。
“杜先生尽管放心,对日方面的一应事体,我一准能全力周旋。”
事实证明,杜月笙这一步棋走得十分成功。上海沦陷后,徐采丞与日本“兴亚院”(日本侵华战争时期在中国沦陷区设置的临时机构)的人搭上了关系,并通过兴亚院结识了日本海军、陆军、宪兵队及特务机关中不少重要人物。
当时日本海军、陆军、外务省等部门对侵华的具体细节主张不同,往往通过各自的途径与国民党接触,对蒋介石实行诱降的政策。日本人深知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以及与蒋介石的亲密关系,因此,一直没有放弃对杜月笙的笼络。兴亚院的人认为徐采丞有杜月笙的背景,是与重庆联络的重要桥梁,因此对徐采丞也颇感兴趣。后来成立“上海统一委员会”,徐采丞发挥了重要作用。
安排好离沪后的头等大事,杜月笙又抓紧时间安排杜氏门人、帮会弟子以及恒社弟子的去留事宜。
11月23日晚,杜公馆大摆家宴,在座的皆为杜氏门人弟子中的头面人物。这一餐饭也可以说是散伙饭,安排好诸位弟子以及各自手下的去留之后,所有人都感到心情沉重无比。至晚间10点,众人散去,只留了几位心腹弟子移驾古董间,继续密议。
古董间里气氛肃穆,除了杜月笙,还有陆京士、朱学范和徐采丞三个人。
“今天川本请我转告杜先生两件事情。”徐采丞报告说,“第一件,东洋人占领高桥以后,会派一队宪兵去保护杜家祠,禁止闲杂人等前去骚扰。”
“呵呵,”杜月笙一声冷笑,“听起来像一番好心,哪个晓得不是诱擒之计呢?他们以为我杜月笙离开上海,一定会去拜祠堂,祭告祖宗,趁此机会,正好把我捉牢。”
“嗯。”徐采丞点点头,信以为然,又说,“第二件事,日本兵已在沿江一带布置重兵,严防杜先生等人出境,十六铺和杨树浦两边都有大队日兵把守。倘若杜先生从租界码头上船,他们会闯入租界阻拦。”
“这么说起来,日本人是决心要把我杜某人困在黄浦滩了?”
“日本人要在下月成立上海市民协会,已经开好人员名单。”徐采丞说,“名单里内定由杜先生担任会长,委员有王晓籁、陆伯鸿、荣宗敬、姚慕莲、顾馨一、尤菊荪等人。”
“东洋人这个愿望怕是实现不了啦!起码王得天这晌已经到了香港。”“得天”是王晓籁的号。他已于前几日启程赴港。杜月笙拍着桌沿说,“我的事你们不用担心,还有这么多要人在上海,戴先生他们一定有稳妥的办法。现在要商量的是其他人怎么个走法。”
由于黄金荣不走,金廷荪决定留下来看看情况,顾嘉棠、叶焯山他们表明要跟杜月笙到天涯海角,陆京士和朱学范将随国民政府赴川,于是,几个人商议了众人的具体走法和联络事宜,以及将来如何接洽。
一切准备停当,11月25日晚间,宋子文的一个电话打到杜公馆。
“船票已买好,渣华的‘阿拉密司’号,停在公和祥,明天晚上上船。”
“好,准时赶到。”杜月笙答应一声,放下了电话。
公和祥码头座落在百老汇路南边,离外白渡桥不远,和闸北、引翔两区相当接近。怎样才能突破日本人的重围上船,杜月笙的家人、心腹弟子出了各式各样的主意,但杜月笙自有主张,他将离沪后杜公馆一应事体对万墨林再交代一遍后,然后辞别妻子儿女,像往常外出一样,只带一名随身仆役,从华格臬路登车出门。
在附近监视的日本特务看到,以为杜月笙又是去蒲石路十八层楼公寓四太太那里过夜,因此未加提防。杜月笙的汽车躲过日本人的监视之后,却调转方向,前往法租界公和祥码头,竟然一路畅通无阻。
车到公和祥码头,“阿拉密司”号英国客轮灯光灿灿,杜月笙登上英国豪华邮轮。在灯光荧荧的大餐间里,早有一群高冠峨服、雍容华贵的中国大佬,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杜月笙一眼望去,只见宋子文、俞鸿钧、钱新之、胡笔江、徐新六……都是他极熟极要好的朋友。
“杜先生来了!”
不知哪个一声惊呼,顿时一片寒暄。于是一一握手,谦让入座。
当一帮中国大佬在英国豪华邮轮分别归房就寝之后,成千上万东洋兵还在十六铺、杨树浦,沿黄浦江两岸布岗巡逻,准备随时拦截留在租界的那几位中国大佬。
翌日凌晨,“阿拉密司”号悄悄启航,徐徐通过黄浦江,辞离吴淞口,驶入万顷烟波,浩瀚无际的中国东海,直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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