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吏部值房内。
太子宇文权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老师,学生来看您了!"
只见卢世煜端坐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如铁。
接着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乌木戒尺,"啪"地拍在案几上。
惊得宇文权浑身一颤。
"先皇临终托付臣教导殿下,臣日日教诲殿下要做个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殿下竟用这等阴谋诡计。"
卢世煜痛心疾首道,"那考卷,是殿下指使老吏偷的吧?"
宇文权眼眶瞬间红了,眼瞅着又要哭鼻子。
“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仿臣笔迹,几能乱真,除了殿下,没有别人。”卢世煜失望道。
宇文权张了张嘴,眼见瞒不过去,这才选择如实相告。
原来宇文权得知严东楼迫害卢世煜的阴谋后,立刻从其中找到了扳倒严东楼的契机。
一个老吏而已,你严东楼能控制他,我东宫太子自然也能掌控。
于是他抢先一步找到那个看守考卷的老吏,许下重诺。
果不其然,老吏成功被他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上演了一出反间计。
于是,整个事件就变成了这样。
宇文权暗中指使那名老吏盗取考卷,故意让老吏被严东楼"偶遇"。
这看似巧合的相遇,实则是宇文权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严东楼还自以为是他胁迫了老吏。
当即接着命其将考卷秘密誊抄一份,把原件藏于自家宅邸之中。
正是为了日后控鹤卫搜查时能够"人赃俱获"。
但他万万没想到,老吏并未将原件带回家中,而是转交给了宇文权。
宇文权的老师卢世煜是南楚第一书道,他师从卢世煜,也学得一手好书法。
模仿他人笔迹那是手拿把掐。
于是他亲自出手,取得考卷原件后,随后模仿卢世煜的笔迹重新抄录一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仿制品放回原处。
更妙的是,他又伪造了一封齐王与老吏往来的密信。
信中明言要将考题藏于天字第五十号与第六十号考室。
这两个考室正是顾惜朝与老吏侄子的考室。
到了这里,宇文权全部安排妥当。
接着就是春闱当天,他让顾惜朝两人配合,在入场时故意夹带伪造的考题,静候严东楼的人马来查。
果不其然,严东楼一查就查出来两人作弊。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却不知是宇文权顺水推舟。
待到庭审之时,老吏率先发难,诬陷是卢世煜暗中指使自己将考题交给顾惜朝二人。
紧接着,控鹤卫适时地从齐王府中搜出"确凿证据"。
那封伪造的密信与试卷原卷。
老吏看到证据之后,立即反咬一口,将罪责尽数推给齐王,直言是齐王宇文棠逼迫他这么做的。
这一连串的精心设计,直接将严东楼逼入了绝境。
严东楼为了保护齐王,不得不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认罪伏法。
最终让权倾朝野的严东楼锒铛入狱。
宇文权这一手将计就计,不仅除去了政敌,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其心机之深、谋划之精,令人叹为观。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都是朱厚聪暗中的算计。
如果宇文权是一个蠢货,那他就不会上当。
如果是一个聪明人,这样自作聪明正好就会掉入朱厚聪的陷阱。
卢世煜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宇文权,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失望。
"模仿臣的笔迹伪造考卷,模仿齐王的笔迹栽赃陷害。”
“殿下随臣学习书道十五年,应该记得臣说过的话。”
“一切文艺,不可为阴谋所用,一旦沾染,精神全无,骨气全无,人亦如此啊!”
宇文权闻言,顿时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就是怕老师和惜朝出事,所以才留了一着先手。”
“那我想要知道试题,只能买通老吏。”
卢世煜继续问道:“殿下许诺他什么了?”
宇文权如实说道:“如果严东楼不滋事,他的侄儿就可以先知道试题登科。”
“如果严东楼滋事,我就许他做我东宫僚属。”
卢世煜闻言勃然大怒,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
他猛地抄起案上的戒尺。
"手伸出来!"
宇文权浑身一颤,却不敢违抗。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戒尺带着风声重重落下,清脆的"啪啪"声在寂静的值房里格外刺耳。
每一下都让宇文权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
最后一记戒尺落下,卢世煜的声音已带着几分沙哑。
“恫之以权势,诱之以名利,这是储君应该做的事情吗?”
“君王的德行就是邦国的基石,储君品行端正,国家就会安定,储君内心动摇,国祚就会倾斜。”
“一个国家,连储君都要行诈伪之术,这个国家就会倾覆。”
宇文权闻言,立刻委屈着反驳道:“老师,我也想当一个纯洁无瑕的赤子,我也想安心当这个国家的礼器。”
“我也想像书上说的一样,臣行君义,子孝父慈,兄友弟恭,可是实在是太难了。”
卢世煜怒道:“君子行路,不但要提防小人对自己的伤害,更要提防的是与小人对抗时,自己对自己的伤害。”
“所以道比术要难得多。”
“阴险诡诈之主,只能招来阴险诡诈之臣。”
“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臣说的这些道理,道理全听,举步维艰,道理不听,死路一条。”
“等你有一天明白了这个度,便是你可以执宰天下之时。”
卢世煜长叹一声,眼中既有痛心,又有忧虑。
“你伪造试卷的笔迹,臣能看出来,以陛下的翰墨功底,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宇文权闻言一怔,瞪大了眼睛,脸色发白,显然被这句话点中了要害。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望此事能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好自为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此番事了,老夫便要向陛下乞骸骨,告老还乡。”
“往后的路就只能由殿下独自走了。"
"什么?"
宇文权如遭雷击,顾不得手掌的疼痛,一把抓住卢世煜的衣袖。
"老师,为何突然要走?”
“学生知错了,再不敢行此等事!”
他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在年轻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卢世煜长叹一声,目光越过宇文权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心知肚明,若自己不走,太子此番难逃罪责。
只有他主动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保全太子。
这份苦心,此刻却无法明言。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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