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通海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前面那么几个都是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每一个人坚持下来。
卢通海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袋子，推开病房门，微微侧头对麦穗说到：
“进来吧。”
卢雅芝在病床旁照看着，见麦穗来，起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她的脸色不太好，眼下黑眼圈很重，眼睛里能看到些红血丝，想来是熬了许多夜。
“快进来...”
麦穗朝她礼貌地笑了笑，接着就站在一旁不出声。
卢雅芝附在病床上躺着的妇人耳边，轻轻唤了她几声。
“母亲，该吃午饭了...”
孙素莲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扫了眼病房内，微微抬起没插针管的胳膊，卢雅芝意会，连忙扶着她坐了起来。
孙素莲注意到站在旁边的麦穗，不悦地蹙眉，用干哑的声音说道：
“怎么是个丫头？”
“母亲，虽然是个丫头，可手艺好的很，要不您先尝尝？”
孙素莲抿了口茶水润润嗓子。
“先前来了那么些个厨子，没一个能行的，换个丫头来就行了？”
孙素莲这话听到麦穗的耳朵里十分别扭，不满之意立马蹿了上来，但对方是雇主，自己也不好发作，只得憋在肚子里。
孙素莲不松口，卢通海两人也不敢随便说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像极了旧社会的服侍丫鬟，一时间病房里一片死寂。
“阿婆，这是我炖了一上午的糯米藕，您尝尝？”
麦穗主动走上前去把袋子拎起来给孙素莲展示，对方却并不想理她，连个眼神都没给。
麦穗的手尴尬地悬在那里，弯着的腰十分酸痛，她感觉如芒被刺，这种被人藐视的感受让她很不爽。
不知过了多久，孙素莲深深地看了麦穗一眼，才缓缓开口。
“拿来看看吧...”
卢通海像是得了命令一般，连忙接过来麦穗手里的袋子，一打开，桂花蜜的香味立马弥漫整个屋子，刺鼻的消毒水味被甜甜的花香替代。
起初孙素莲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有闲心看几眼窗外的景色，直到问到这桂花的味道，她才猛地转过头来。
莲藕被切成了厚薄均匀的片，糯米塞满了其中的孔洞，汤汁里加入的红枣把糯米染成了淡红色，晶莹的桂花蜜淋在上面，小小的黄色花瓣点缀其中显得十分可爱。
卢通海见孙素莲有了兴趣，忙不迭地为她递来碗筷。
孙素莲夹起一片，左右瞅了几眼才放入口中。
莲藕炖得软糯但又不烂，桂花香甜但又不腻，红枣的味道在其中隐隐约约。
孙素莲浅尝一口，细嚼慢咽，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诧被麦穗精确地捕捉到。
“这桂花蜜...”
这桂花蜜的香味有些熟悉，像极了从前在江南时的老宅子旁边那条满是桂花树的街道，孙素莲从小就喜欢那味道，来了这里却是再也没见到。
“是我做的...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合不合阿婆您的胃口...”
孙素莲这才注意到麦穗对她的称呼。
阿婆。
“你叫我什么？”
麦穗小声重复了一次，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她只是以前听人说起过江南人称长者为阿婆，但具体对不对她心里也没个准。
谁知孙素莲突然眉目舒展，先前的严肃与冷淡顿时烟消云散，极为亲切地拉过麦穗的手。
“你也是江南人？”
麦穗摇了摇头。
“我不是。”
“那你怎么晓得喊我阿婆的？”
孙素莲在这地方亲人不多，家里的小辈都是喊她奶奶或者姥姥，唯独麦穗叫了她阿婆，这倒让孙素莲感觉异常舒心。
“前一阵去南方的时候，听人家这么叫过，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要是喊错了阿婆可别见怪...”
麦穗察觉到她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便句句不离口，哄得孙素莲开心极了。
“喊得好喊得好...这糯米藕也做得好，你这丫头有点本事...”
孙素莲心情好了，站在一旁的卢通海兄妹两人也松了口气。
“那阿婆您就多吃几块...”
麦穗挂上笑脸，殷勤地为孙素莲夹糯米藕，心里觉着这婆婆倒有了点慈祥的感觉。
没多长时间，一份糯米藕就吃了个精光，孙素莲胃口不大好，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这次不光吃了糯米藕，还吃了一点儿米饭和炒菜，这可让卢通海吃惊不小。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饱餐之后，孙素莲才想起来问麦穗的名字。
“阿婆，我叫麦穗。”
“麦穗...好名字，小麦丰收穗穗高...”
“通海啊，这丫头找得好，你早点找她不就没那么些破事了...”
孙素莲拍了拍麦穗的手。
“丫头，以后每天来给阿婆做饭好不好？”
闻言，麦穗面露难色。
孙素莲这个要求她实在难以答应，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就是那小摊上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处理，总不能什么活儿都扔给刘翠花一人做吧。
更何况，她还要定期去学校食堂给人家教手艺，这么多事堆在一起，她还真不一定有时间。
见麦穗犹豫了，孙素莲主动做了退让。
“或者隔一天来一次也行，别家的菜实在入不了口，阿婆就钟意你这手艺，钱不是问题...”
麦穗思索了片刻。
“是这样的阿婆，我也确实要忙的比较多，要是我有空就过来，您看怎么样...”
麦穗没有给一个准确的时间，给自己留了一块余地。
孙素莲见麦穗这样说，忙不迭答应，只要她愿意来，时间都不是问题。
麦穗讨得孙素莲欢心，一直到护士来查房让她休息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麦穗的手。
走廊里，卢通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纸币递给了她，脸上满是歉意，双手局促地搓了搓。
“先前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没有什么看不起你的意思...”
麦穗笑笑，摆了摆手。
“您放心吧，我从来不计较这些。”
说罢，麦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钱，数了几张给了卢通海。
“我这糯米藕不值那么多钱，这些是给您找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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