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极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纪无终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栓,闪身而出,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从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
客栈的茅房在一楼后院。要过去,必须穿过大堂。
纪无终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下挪。
楼梯的转角处,正对着客栈的大堂。他探出半个脑袋,朝下看去。
大堂里黑漆漆的,柜台后面空无一人,那个掌柜早已不见踪影。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纪无终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个蜷缩的身影,就躺在靠近门口的地上,身上盖着些破烂的麻布,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刚刚看得仔细,几乎就要忽略过去。
纪无终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镇民?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停下脚步,凝神细看。
那人似乎睡得很沉,胸口有微弱的起伏,甚至还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鼾声。
原来是个活人。
纪无终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疑惑了起来。
这人是谁?大半夜的,怎么会睡在客栈大堂里?
他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个乞丐。
一个乞丐,躺在这里呼呼大睡。
这景象,与楼外那群麻木不仁、循环往复的镇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唯一一个在睡觉的?
纪无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家伙是正常的?
他很想上前去叫醒对方问个究竟,但现在敌我不明,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麻烦。
那个乞丐是人是鬼,是敌是友,都还是未知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管那个奇怪的乞丐,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大堂,闪进了后院。
后院的茅房简陋得可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熏个跟头。
纪无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捏着鼻子冲进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生理问题。
当那股汹涌的压力终于得到释放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果然,人有三急,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
浑身轻松地走出茅房,他感觉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回到大堂时,那个乞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睡得正香,鼾声甚至还更响了些。
纪无终瞥了他一眼,没再停留,径直上了楼。
回到房间,秦绝依旧盘膝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悠长,已然入定。
她周身的气息平稳而内敛,显然已经进入了深度修炼的状态。
他没有出声打扰,将门栓重新插好后,环顾了一下这间狭小又散发着霉味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床脚边那块还算干净的空地上。
他总不能跟秦绝抢床睡,更何况人家是在修炼。
叹了口气,他认命地走到墙角,拍了拍地上的灰,也学着秦绝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
虽然做不到像她那样入定修炼,但闭目养神,恢复一下精神和体力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黑暗的浓度开始被一丝微弱的光亮稀释时,一声有气无力的鸡鸣,突兀地划破了小镇的死寂。
那鸡鸣声又短又促,然而,就是这声微弱的鸡鸣,如同一个信号。
床上和地上的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天亮了。
两人默契地同时起身,一前一后地凑到窗边。
纪无终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扇破旧的木窗推开一道缝隙。
天光是灰白色的,罩住了整个镇子,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生机,反而让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
窗外的街道上,景象一如昨夜。
那些镇民,依旧在重复着各自的动作。
“看来这地方的人,是不用下班的。天亮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退后两步,揉了揉眉心:“我下去看看那个掌柜的,那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说完,他不再迟疑,转身便朝门口走去,再次来到楼下大堂。
然而,大堂里空空如也。
柜台后面,那把掌柜常坐的太师椅上,只剩下了一个褪了色的坐垫,人已经不见了。
纪无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门口,昨夜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睡觉的乞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只剩下几根凌乱的稻草。
跑了?
他不再犹豫,直接绕过柜台,一脚踹开了通往后院的门。
后厨里,灶台冰冷,锅碗瓢盆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不出半点生火做饭的痕迹。
他又推开了几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面除了蛛网和霉味,什么都没有。
偌大的一个客栈,竟然真的只剩下了他和秦绝两个活人。
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还要邪门。
纪无终脸色阴沉地回到了楼上房间,将门关好。
“人呢?”
秦绝头也没抬地问道。
“不知道,找遍整个客栈都没找到。掌柜的,还有昨晚那个睡在大堂的乞丐,都不见了。”
秦绝发出一声疑惑的询问。
“乞丐?”
纪无终这才想起,昨晚他出去小解时,秦绝正在入定,便把看到乞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我还以为能从他身上找到点线索,没想到天一亮,也跟着人间蒸发了。”
纪无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现在线索全断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秦绝先开了口,她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纪无终。
“坐在这里,只会变成瓮中之鳖。出去看看。”
纪无终点了点头,同意了秦绝的提议,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先说好了,打不过就得跑,跑得时候你可要带我上飞剑。”
秦绝闻言,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嫌弃纪无终。
两人不再耽搁,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客栈。
清晨的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雾,能见度不高。
纪无终和秦绝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往哪走?”秦绝侧头问了一句。
“随便走走,总比待在客栈里强。”
纪无终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那些紧闭的门窗,视线最终落在了小镇的中心方向。
“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两人并肩而行,刻意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穿过几条冷清的巷子,前方的喧闹声渐渐清晰起来。
那边的声音嘈杂而混乱,充满了人的情绪,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那股子鲜活劲,与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小镇的集市,相比于外面的街道,这里的人流明显密集了许多。
而所有的喧嚣,都来自于集市中央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将那个地方堵得严严实实,人头攒动,手臂挥舞,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粥。
“我先来的!这是我的!”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紧接着,一个粗犷的男声便吼了回去:“谁管你先来后到!有本事就来抢!谁拿到就是谁的!”
“别挤了!踩到我脚了!”
“给我!给我一个!”
各种叫嚷声、争吵声、哄抢声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渴望。
纪无终和秦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我去看看。”
纪无终对秦绝说。
秦绝点了点头,往后退开半步,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墙角靠着,既能观察全局,又不至于被卷入混乱之中。
她的视线始终锁定着纪无终的背影,以及那喧闹的人群。
纪无终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人群里挤。
他本以为会很费力,没想到这些人虽然情绪激动,但身子骨却异常虚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只是稍一用力,便像一艘破冰船,轻而易举地分开了人潮。
被他挤开的人,也只是踉跄一下,嘴里不耐烦地嘟囔两句,便立刻又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了中心,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
“让让,麻烦让让!”
纪无终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开路。
他这身板,在这些面黄肌瘦的镇民中,简直如同鹤立鸡群。
没费多大功夫,他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内圈。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被众人疯狂围堵的,并非什么贩卖奇珍异宝的商贩,而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简陋摊位。
摊位后方,站着几个身穿明黄色道袍的男人。
这些道袍的样式有些古怪,不似寻常道观的服饰,颜色也黄得有些扎眼。
为首的是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眼,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些的,一脸傲慢,正忙着收拾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箱。
在他们身前,立着一杆布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四个大字:夜巡神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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