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这张脸时常给人以天真无邪的感觉。
此时护卫看着她的面庞,第一个念头便是忧心她被人骗了。
待定了定神,只听她道:“从城北,与阿莫一样的人。”
城北?
护卫尤记得当时看见的场景——那里的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拎着农具,缩着脖子,显得呆滞又怯懦,还老实。
“他们……还干这个?”护卫讶异。
阿莫就是被派出去追杀殷恒的,那么他的邻人也干此事,就不显得奇怪了。
傅翊倒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说上百人?那里并不见这样多的人。”
“嗯,他们说往西走,还有一处安置着像他们这样的人。”
“怎会有这样多的人做这等勾当?这不合常理。”
“因为活不下去啊。”程念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蔚阳地虽小,却称得上富庶,当地百姓何至于此?除非……他们是外乡人。”
“嗯,说逃难来的。”
自古流民便是皇帝心头大患。若无妥善安置,聚集多了,便会生乱。
傅翊顺势将那不大好吃的莲子糕推远,轻声道:“蔚阳真是胆大包天。”
程念影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太对劲的味道。
不等她追问,傅翊又开了口:“阿莫被派出追杀殷恒,而他的邻人也一样干这类勾当。…前几日你下山,就是他们被派来杀你?”
“那这样的人岂信得过?”护卫担忧。
傅翊倒不急,抬手让护卫住声,随即接着问:“他们不管接谁的钱都肯办事?”
“应当是吧,他们太穷了。”
“那日他们得了吩咐前来杀你。是他们一见你,知道你与阿莫有交情,才未曾对你动手?”
傅翊顿了顿,“还是因你也给了他们钱?”
“又或者是被你打退的?”
既然都已戳穿少女的杀手身份,说到她的本事也就不必避讳了。
“自是被我打退的。”程念影看看他,问:“你也觉得他们不可靠么?”
“恰恰相反。”
“他们未因你与阿莫认识而停手,便说明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心中自有轻重主次之分。”
“最后被你打退,说明也不是什么明知死路仍要踏的蠢货。”
“我看并非谁人来都能收买得了他们。”
不过几句话间,傅翊便将他们看得分明。
“去取一百两来。”傅翊吩咐护卫,“明日你陪她去城北。”
这时的傅翊看起来正经许多,他道:“一人一日只得分八十文,若是青壮,可分一百文。不得越过此价,亦不得因谁人家中老弱病残更多而有偏向。”
“岑府上的家丁也不过一日四十文,他们能拿到这份钱,应当会高兴了。”
“只是人多难免口杂,这几人可靠,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可靠……”
傅翊顿住。
程念影便接了声音:“若一人走漏风声,所有人都拿不到这份钱。”
傅翊赞赏地笑了:“嗯。”
没说几句话,岑三爷来了。
傅翊连忙喊住程念影:“不许再往床下滚。”
“哦。”程念影闪身趴到了屏风后。
趴地上,和滚床底又有什么区别?傅翊头痛。
岑三爷这厢进门便道:“先前小禾姑娘丢的东西找到了。”
梁王给的头面?
这倒不是什么好消息。
见傅翊兴致不高,岑三爷叹了口气:“可惜啊,小禾姑娘却至今未找到。”
“三爷今日是特地来向我捅刀子的?”
“岂敢。”岑三爷在他身边坐下,低声劝道:“这世上女子何其多?郡王何必为她烦心?”
傅翊觑他一眼:“三爷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岑三爷顿时明悟,说到底还是因为天之骄子的心情在作祟。他看着傅翊,这才有种这人还年轻的感觉。
他不同,他年长,什么样的女人也都尝过了,得到得不到都不会影响他什么。能叫他耿耿于怀的,只有那御京中无边的权势。
而傅翊,就是太早地太快地得到了这些。
“我想不到那么远的东西,倒是眼下的事更叫我为难。”岑三爷叹了口气。
“殷辉义的事?”
“嗯。”岑三爷看向傅翊,“你说得没错,他要找的,根本不是小禾。而是殷家大房这一代的独子。”
“独子啊。”他加重语气感叹了一遍。
这两个字实在太有分量了。
“若是其它几房也就算了……殷辉义的儿子啊。殷辉义可是做过宰辅的。”
岑三爷感叹完,话音蓦地一转:“你说,怎么会这样巧,殷辉义的独子竟来了蔚阳做县令?还更名改姓,以致底下没一个人认出他来的!”
这话音里的试探意味浓到连程念影都听出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在屏风后捏住了铜簪,所以说这东西送得好呢,不起眼,能当短刃用,它有些分量,于是又还能当投掷暗器使。
“你的意思是殷家有意给岑家设局?”傅翊此时抬了抬眼。
对岑三爷的“聪明”很是满意。
“我想不通啊。”岑三爷摇头,“殷家何苦?两家本无往来,各自都好好的。”
“对了,殷辉义说,他之所以要先找小禾,是因为小禾入城时,是与他儿殷恒结的伴。他想从小禾口中问个清楚。”
“但小禾,又怎么会结识殷辉义的儿子?”
“还请郡王告诉我,小禾是个什么身份来历?怎的不仅使郡王念念不忘,还与殷家关系密切。”
傅翊不答反问:“三爷怀疑我做了什么手脚?”
“怎会?皇后的心思,郡王也知晓,连陛下都乐见。那做姻亲便是迟早的事……郡王在岑家,是自己人,岂有怀疑的道理?”岑三爷当即便矢口否认。
“殷辉义失了儿子,发疯是迟早的事,这事本与岑家不相干,但怕他借题发挥,要与岑家为难。从前素闻郡王美名,今日便想请郡王为岑家出一出主意……”
“丧子之痛,劝不了。”傅翊淡声道。
颇有些置身事外。
岑三爷心头微恼,试探道:“若是杀几个人……”
“杀谁?替罪羊?”傅翊一下想到了“小禾”曾说的那句“贵人的怒火总是更难平”。
当时他气疯了哪管她说什么。
而今拿出来给岑三听倒是极合适:“……三爷要知道,如殷辉义这样的人,家世地位皆有,他的怒火总要难平一些。”
“他死了儿子,旁人也该死个儿子。这死的这个还不能是什么寻常人的儿子。”傅翊停了下,问岑三:“三爷有儿子吗?”
岑三爷额心一痛,恼怒地直起身:“郡王这是什么话?我说过了,那殷恒的事,与岑家无关!县衙里的人说得很清楚了,他是自己被吓死的!”
“这话说与我听也就罢了,殷辉义会信?”
“我岑家与他又没有仇怨,他凭什么不信?”岑三爷语气冷硬,但他心里底气也不足。
他不知道殷恒来当县令的时候都看见了些什么。
他希望殷恒活着,可又希望他死了。
这就是个死局!
“三爷舍不得儿子,你的两位兄长呢?”傅翊突地道。
正如方才岑三爷劝他“一个女人而已”。
傅翊也用无比平淡的口吻道:“一个儿子而已,还能再生。”
岑三爷没有发怒,若有所思地走了。
程念影爬出来问:“你怎么每句话都像在激怒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实话难听罢了。我是当真给他出不了什么主意。”
他一手主导设的局,岂有破解之机?
“若他当时气急,便拿刀杀你呢?我在屏风后怕还赶不及。”
傅翊微笑:“所以下回你还是躲被子里吧。”
岑三爷这边走出去,却是心惊肉跳,脸色发白。
岑大迎上他,问:“怎么?傅翊不肯指点一二?”
岑二道:“没准在御京也多是徒有虚名……在蔚阳竟被个丫头弄得一病不起,实在笑话!”
岑大还扭头不快地道:“这话莫让瑶丫头听见了。”
岑二摇头:“这还未成亲怎么就护上了?”
“老三?老三你怎么不说话?”
岑三爷抬起头:“傅翊……傅翊在刻意挑拨!”
“什么?”
岑三爷怒不可遏地挤出声音:“他叫我死个儿子,去平殷辉义的怒火。我自不愿……他便说,那你的两个兄长呢?”
“他却不知,我岑家血浓于水,骨肉亲情紧密,并非那些个寡薄的世家大族可比!寻常人会受他这样挑拨,我岂会?”
“再想想,那日殷辉义是来找儿子的事,本也是他提醒的我……他那时就想挑动我对殷辉义动手……”
“等等,老三,你慢些说……”
岑三爷根本停不下来,面上疑色越浓:“他也不应该对一个小丫头这样上心……那日他为小禾出头,拿县衙开刀便不对劲……”
“这是他做的局!”岑三爷厉声道。
“这……猜测当真吗?”
“不管其它,先将听雪轩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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