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只是被打晕的,那高朋最终还是被弄醒了,不过见到岑瑶心只是猜测事情办砸了,而没怀疑他对外供出了岑家,他便安了心。
也是。
谁能想到那小丫头不仅没死,反而还逼上门来,手段凶得很呢?
“城北的人办砸了事,岂能一点教训没有?”
高朋听见岑家姑娘慢条斯理地说。
一边的下人立马道:“姑娘说的是,既然长着一双手派不上用场,就该砍了!”
高朋头皮发麻地扭了扭脖子,而后就听见岑瑶心对他说:“你也是。”
高朋一激灵,霎时更坚定了不能说实话!千万不能说出那丫头还来找了他的事!
他连忙抬手指天发誓:“都是我手下那帮蠢货办事不力,还请姑娘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我这就让他们去城北找那些破落户算账!”
高朋手底下的人很快就摸到了城北。
“怎的没什么人在?”
“多半是下地去了,正留些老弱妇孺在家中……”这几人对视一眼,“直接把人拖出来绑上柱子。得给他们点教训,否则以后办事都不尽心。”
“一次两次失手,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哎!”其余人应着声,分散开就要各自去撞门。
却听“嗖”一声破空。
“什么声音?”
他们本能地张望四周,已是迟了。
箭正正刺中领头人的脖颈,去势不减,几乎将他下巴也掀翻。
那狰狞之态,吓得另外几人惨叫连连,胆子小的直接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她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是脆弱之处。
阿莫趴在房顶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从身旁再抽箭。
不等剩余几人完全散开,“咚”,又一个倒了地。
阿莫眼都不眨,接连放箭,比起当初追杀殷恒时,竟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进步。
几乎只是一转眼,这里就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而后紧闭的门才打开,老弱妇孺走出来,将地上的尸首拖走,清理地面,面上连一丝害怕都找不到。
这便是当初傅翊听过后,惊讶于岑家胆大包天的缘故。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样一群,流亡而来,无处安身立命,连合法户籍都得不到,吃饱穿暖要靠卖命来换的人。
待他们刻薄,再施以微薄甜头,并不能换来他们的忠心。
只会将他们变成饿狼。
什么道德礼义廉与耻,都不复存在了。
待收拾完,汤叔家瞎了一只眼的女儿,才抬脸看阿莫,一边咽口水一边问:“他们何时才回来啊?”
阿莫说:“快了。”
程念影留了阿莫守在城北,自己带了汤叔和几个人去街市上,其余的早趁夜上山去了。
程念影先前确实不知道,原来换铜钱这样麻烦。只能走钱监和当铺两种途径。蔚阳当地的钱监受县衙把控,当铺又挂在高老爷名下……若是日日抱着一百两去兑,傻子也会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想,便将钱分作两份,一份拿去换铜钱,一份却拿去买了米和肉。
路过香料铺的时候,她顿了顿脚步。
“姑娘?怎么?”汤叔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背。
走在街市上,他还有些畏缩。
程念影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样一看便像是来做坏事的。”
汤叔尴尬地笑了笑,忙将背挺直。
“买些香料回去炖肉。”程念影将头转回去道。
汤叔连忙摆手:“何必花那个钱?有盐就好,盐都难得。”
程念影却还深刻记得,她初到郡王府那天,才知晓原来世上有这样好吃的食物。
她进了门,道:“花我的钱,不花你们的。”
汤叔忙道:“那怎么好……”
程念影心道,反正她的钱也是傅翊给的。
待买完香料出来,他们便准备分散开各自走。
“站住!”身后蓦地响起喝声。
这一声惊得周围走过的百姓都纷纷加快了步子,直避出几丈远。
汤叔几人顿时全僵住了。明明是冬日里,太阳照着也并不暖和,却生生渗出了些汗。
还是程念影当先转过了头。
为首的男人腰间挎刀,一身行伍打扮,唇角抿出深深的纹路,神情冷肃。身后几个人同样挎刀,只是打扮更为低调。
“江团练使?”程念影认出他。
“江姑娘,借一步说话!”
汤叔顿时长舒一口气,原来不是来抓他们的!否则就要当街见血了!还好没冲动!
香料铺的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这女子买了不少东西,怪得很。”
“怪什么?”铺主将人拉回去,“没瞧见身边陪着的是什么人?挎刀的军爷!这贵人想做什么,是你我能参透的?”
“先前不敢认,你进了香料铺,我在外间仔细看了几眼,才确认是你。”江团练使沉声道。
程念影疑惑看他:“你不是离开蔚阳了?”
从新县令被鬼吓死的消息传出来,就不见江团练使的人影了,当时书童殷平还气得直骂此人不讲信用,半点作用没有……
“我当晚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剩地上的血。”江团练使用力抿了抿唇,“原来他所说为真,当真有人刺杀他。我知道事已铸成,我一人留下也没什么用,便立即离开蔚阳,想回去请求调动人手。”
程念影看了看他身后:“便只调了几人?”
江团练使脸色难看:“不是,一人也没有。”
他不便说上司的不是,就只道:“我带了几个兄弟过来,想着人没死便找人,人死了那总要找到尸首……奈何一无所获。”
程念影歪头想了会儿,问他:“你没有与知军说县令身死的事?”
“……说了。”
“那为何一人调不来?”
江团练使狼狈地道:“文官之事,本也与军中无关……”
“知军是这样说的?”
江团练使没有答,但也等于默认了。
程念影舔舔唇,仍觉得不对劲。
知军会不会也是岑家的盟友?但那些来往信件里并未有他的名字啊。不过距离这样近,也不一定用信件传递。
“江姑娘?”
“江姑娘?我想知晓,在我走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要找县令吗?”
“是。”
“汤叔,你带他去。”
她得走了!
另一厢,夜渐渐又沉下来。
岑家家丁对听雪轩只围不动,傅翊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岑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
岑三爷的确还想着垂死挣扎一下。
他进到听雪轩,叹了口气:“迟迟找不到殷辉义的独子,他要离开蔚阳了。”
傅翊懒散倚坐榻上,反问:“那不是很好?”
在程念影跟前收敛得干净的姿态,这会儿又令人牙痒痒地摆了出来。
“好?以郡王的聪慧,难道猜不到他离开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新县令是被吓死的?与你岑家又无关。”
岑三爷压着怒气,坐下来:“郡王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将听雪轩把守起来?”
“愿闻其详。”
“郡王一向身体不大好,若你死在蔚阳,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岑三爷不再掩饰,直白地道。
“你要杀我?”傅翊面露讶异之色。
可惜此时“小禾”不在,未能听见这句话。
“你才是罪魁祸首,是你设的局。我会这样告诉殷辉义。”
“看来是我没什么本事,三爷宁愿杀我,也不愿与殷家对上。”傅翊轻声感叹。
“殷家底蕴何其深厚!康王府却要依仗你才维持住今日地位!根本不可比……你若身死,又无人能替你报仇。反正你喜欢那小禾,于瑶心来说也不是良配。”岑三爷语气森然地说完,缓缓站起来。
傅翊语气淡淡:“正巧了,我也不喜欢这桩婚事。”
岑三爷被这轻飘飘一句话挑得勃然大怒:“你这是何意?难道你就为了不同瑶心成婚,于是设下这等毒计!”
门外护卫听见怒声,立刻将门撞开,拔出了佩刀。
岑三爷回首看一眼,冷笑:“好,既已撕破脸倒也不必顾及其它。”他抓着桌上的茶盏重重一摔。
听雪轩外的家丁纷纷举着火把和刀进了门,将护卫们团团围住。
护卫也没想到岑家这么快翻脸,全然没想过是自家主子亲手刺激出来的结果。
他们暗暗咬紧牙,心想着小禾姑娘那百来人是真是假啊?
这都一天一夜没消息了……
真的不是已经跑了吗?
这厢见岑三摔了杯子,傅翊便伸手拿了只新的,拎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岑三爷见他这般举止,岂能不火大?
他冷笑:“郡王见此情景,仍这样闲适?”
傅翊不饮茶,他抿了口水,说:“有些凉了。”
而后才又道:“我先前已经给三爷出过主意了,让你两个兄长牺牲一个儿子就是。三爷不听,还要打上门来,我又能如何?”
岑三爷更怒,但心底又觉得犹疑。他为何不怕?凭何不怕?
“郡王难道是在指望瑶心心软前来救你?不必想了,她所在的院子离这厢相隔甚远,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傅翊:“嗯。”
岑三爷等了片刻,再等不到更多的话,他彻底死心,也斩断了心中的犹疑,转身便往外退。
护卫哪里肯让他走?立即扑了上来。
同时家丁也动了。
岑三爷反手从后腰抽出一把弯刀,“铮”一声挡开了护卫的刀。
竟也是个练家子。
“放火!”岑三爷大喊一声。
是要将傅翊烧死在这里。
这是最容易伪装成意外的了。
他话音落下,更多的家丁往里涌,手里拎着沉甸甸的桶。
只是才刚进门没走两步。
“嗖”一声。
谁也没想到,在岑家的地盘,有这么多家丁围困之下……天外飞来一支箭,穿透了岑三爷的眼眶。
岑三爷捂住头厉喝着倒下去,家丁们顿时群龙无首,乱糟糟地往上去扶:“主子没事吧?”
“放箭的人在哪里?”
“在哪里!”
他们左顾右盼。
但紧跟着又来了第二支、第三支。
他们抬头望去,只望见黑压压一片。那看不真切的轮廓,给他们带来了恐惧。
“小心!有人埋伏!”
岑三爷中箭并未立即身亡,他只觉得一股锐痛,像是要将他脑袋生生剖开。
血从指缝间流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埋伏?竟有人埋伏到岑家来了!怎么可能!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进到岑家来?
这厢护卫也很惊讶。
“小禾姑娘?”
“但是怎么做到的?”
傅翊喉结滚动了下,站起身来,双眸熠熠,轻笑:“真好啊……”
真是个好姑娘。
她是真的要他活下来。
“傅翊……傅翊!”庭院里响起岑三爷撕心裂肺的喊声。
“先抓他!”
于是家丁们如潮水般朝门边涌来,与护卫们战在一处。
箭矢仍在飞舞,压迫感太强。
家丁大喊:“先带三爷进耳房躲着!快!”
岑三爷被架走。
不少家丁死在护卫刀下,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但抵不住家丁人多,眼见有人翻窗进来,快步奔向傅翊。护卫急得眼睛都红了,眼见来不及挡,干脆俯身一扑。
他被傅翊推开了。
同时傅翊一侧身,颇有几分举重若轻的意思。
那刀身切入傅翊肩头,傅翊连闷哼一声也无,眉眼平静得可怕。
家丁抽了个冷子,还没从这人竟然面不改色的震撼中出来,护卫已经迅速爬起,悲愤地喊一声:“郡王!”
然后将那家丁一刀砍了头。
“郡王!郡王……”护卫声音发颤,“属下万死难辞!”
“受伤而已,又没死。往日你们护卫在我身侧,不也受一样的伤?”傅翊说完,抬眸看向外面。
“小禾”人呢?
家丁们几次袭击都未得手,一见护卫们反而因为傅翊受伤而越发悍勇,顿生怯意,于是接连都退入了耳房,还有离院门近的便从院门跑了。
“不好了!”家丁狂奔入门,抓住岑大的袖子,“三爷,三爷中箭,被丹朔郡王拿住了……”
岑大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这是在岑家!三弟带了那么多人……竟被拿住了?”
“有帮手,他们有帮手,不知道,也许是在房顶上,许多,许多弓箭手……”
“怎么可能?”岑大步履匆匆要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又胆怯了。
房顶上藏着?那是不是也能射他?
现在天又黑着看都看不清……
“没剩多少箭了。”房顶上,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说。
程念影:“嗯,出来一个射一个,用不了多少箭,但能吓住他们。吓住一时是一时。”
男子应声:“哎。”
若是岑家人能壮着胆子往屋檐上爬,就会发现这里就趴了三个人。
岑家纵使守卫再松懈,程念影也不可能带着百余人进来。
最终她只带了两个,一个阿莫,一个教阿莫射箭的师傅。阿莫师傅从前总上山打猎,才使得一手好箭法。
但箭矢由军队管制,常人岂能拿到?私下冶铁打造兵器也是重罪。
于是阿莫师傅拿出了他自己削的木箭,程念影便教他射眼眶,容易射穿,又伤口狰狞,能起到绝佳的震慑效果。
此外还有些铁铸箭头的,却是当初阿莫去追杀殷恒时剩下的。
方才射岑三那一箭,就是用的这东西。
他们三个人,却因为射箭准,而生生营造出了埋伏无数的效果。
“我和师傅守着,你去吧。”阿莫瓮声说。
程念影轻盈地翻下墙,敲开门。
“谁?”护卫警觉回头。
“我。”
“小禾姑娘?你怎么……”
程念影一下拨开他,三两步走到傅翊面前:“我今日见了个人,我觉得不对劲,我要与你说说。”
傅翊发现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受伤了。
他沉住气,问:“怎么?你说。”
程念影将江团练使带来的消息说了:“你说这个知军会不会……”
“与岑家有勾结?”傅翊接了声,微一抿唇,“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手中有军队,若守在关隘,便无人能进蔚阳,也无人能出蔚阳了。”
这下,真成同生共死了。
傅翊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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